饭桌上的父亲

张亚凌

昨晚梦见父亲了，一大早就将他接进城，开车去 “和掌柜剪刀面馆”，——父亲爱吃劲道的面食。

给父亲盛好面，看着他吃。父亲的手脚从几年前脑梗后就不灵活的，握筷子看起来不得劲，更像和筷子进行较量。我问他味道咋样，父亲很满意地点着头，抹了一下嘴说，好吃，一样的饭人家的味儿就是好。

父亲看起来吃着很香，我也很开心。

父亲吃了三小碗后，我说吃锅盔吧，我给你夹好。父亲笑着说“嗯”，马上又解释道，我的胃口好，饭量一直大。

我鼻子一酸，女儿陪您吃顿饭，还需要解释吗？

锅盔是切成三角状的，加的菜油水又多。父亲举起锅盔送到嘴边，只咬了一口，那油水就已经从锅盔里往外流，流到父亲的手心，还在继续往下流。可父亲竟然没有察觉，吃得津津有味。父亲的牙不好，他咬时，倒像在和锅盔较劲，好一会儿才撕扯开来。

我拿起餐巾纸，递给父亲，父亲摆着手说“不要，不要”。于是我就自己凑过去，将往下流的油水赶紧擦去。

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人老了，就邋遢了。

我说锅盔夹了菜本身吃起来就不方便，您利索了一辈辈，老了都是利索的。

我觉得此刻的我就像哄小孩子般，睁着眼说瞎话，只要父亲高兴就行。

菜掉了下来，父亲第一反应就是抬起胳膊，我马上拉住了他的胳膊，冲着他笑。他是准备把袖子当抹布，来擦桌子。这多像小时候啊，我一吃完饭，不等袖子举到嘴边，父亲就递过来手帕。

父亲咬了一口，嚼了好一会儿。嚼的结果是锅盔进了牙缝，他马上把手指伸进了嘴里，慢慢地掏着，似乎很困难。餐桌上有牙签，他不习惯用，我也没有提醒，——我不想让父亲吃一顿饭老觉得不好意思。

吃完饭，父亲问，这一锅多钱。我说36块。父亲大声说，两锅就72块，太贵了！父亲显得很心疼的样子。父亲耳背，说起话声音就很大，餐厅里的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我们这边。

我给父亲拽平了有些皱的衣服，说，不贵不贵，你女能挣下钱！

陪父亲吃饭，父亲总会蹦出一些让别人瞪大眼睛的话语或做出一些让别人掉眼珠子的举动，那时，我就笑着看着他，从来没有难为情的感觉。

人生就像枣核，父亲照看了我的小，我自然得尽心侍奉他的老。

刊于《作文指导报》5月5日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