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狗狗·小男孩

                                         张亚凌

女人跟她的三只狗在社区的小花园溜达。

离视线最近的那条博美名叫娜拉，名不副实，只喜欢静静地观望，断然不会离家出走的。远点那条哈士奇叫自由女神，再小的空间都想撒开蹄儿闹腾，经常闯祸惹事，好像在昭示不受限制的自由必须付出代价。不远不近的泰迪在三只狗狗里算得上小巧玲珑，有个奇葩名字叫彩虹，“圆球样褐色彩虹”，是不是意味着根本就是个纯粹得不含一丁点杂质的不可能？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迎面走来，人与狗也是讲究缘分的，只一眼，就喜欢上了狗狗们。目光像涂满欣喜的光斑，又像无数轻轻盈盈的小手，在亲吻在抚摸。瞧见小男孩瞅狗狗的神情，你会觉得，空气里都充满了心醉的迷恋。

“我能摸摸狗狗吗，阿姨？”小男孩终于从狗狗身上撕扯断自己的目光，抬头看着女人。那眼神，热切到任谁都无法拒绝。

   女人笑了，说只要你足够勇敢，当然可以。

   得到允许的小男孩满眼疼惜地挨个摸狗狗身上的毛，又挨个搂着狗狗的头深情地对视，还来回跑着像弹琴般手指很快地滑过三只狗狗的身子。

“我不能同时抱住三个狗狗的头。”小男孩竟生出这种懊恼。

    女人笑了，贪婪的小家伙。

小男孩跟狗狗们说着他自己才懂的话，抚过狗狗身子的小手指上缠满了不舍，目光更像努力张大的网，想疼溺地罩住狗狗们。

   此情此景，看得女人突然鼻子发酸，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也是五六岁的样子，特喜欢狗狗。一次终于死皮赖脸地求得人家答应她把狗狗带回家一阵子，可妈妈一见狗狗就神经质般蹦跳着怒骂着，差点把她跟狗狗一起踹出门去。家里容不下狗，只好盯着别人家的狗狗看。有一次过于专注，跟着一只狗狗走着走着就走得很远了，差点走丢了自己。小女孩觉得很委屈：在狗狗这件事上，好像自己有多喜欢，妈妈就有多厌恶。

   像被那个小女孩撒娇般抱着摇了摇，女人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很柔软。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开了口：“你要是真的喜欢，就选一个带回家。养一两天，不想养了给我送回来就行。”

   小男孩有点惊讶地看着女人，顿了一下，说让我想想。而后煞有介事地小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好像要决断一件颇为难的大事。女人笑了，这小家伙，还会摆谱啊。

   “不行！”他断然拒绝了来自女人的好意，“我妈妈害怕狗狗。”说这话时小男孩依然目光缠着绕着狗狗，眼里荡漾着无尽的爱意。

   “你妈妈怕狗狗，你怕妈妈，就不敢带狗狗回家了？”女人整理出了自己的逻辑，觉得眼前这个小家伙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可怜，越发同情。“那你就在这里好好跟狗狗玩玩。”

“不行！”小男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时间长了就舍不得了，又不能带回家。”他给狗狗们摆摆手，飞快逃离。

对，逃离！

他怕自己拒绝不了改变主意，为难妈妈。外婆说妈妈从小就怕狗狗，男子汉是保护妈妈的。

  “我妈妈害怕狗狗”这几个字，初听，脆生生；回味，甜滋滋。

女人脸上飘过一朵红云。今天的自己有那么爱狗吗？不得不去看妈妈时，非得以没人照顾而带着狗狗们吗？

   女人折身，向家里走去。

刊于《微型小说月报》202年7期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