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情味儿
张亚凌
“没意思,跟平时没啥区别。”我说准备准备,要过年了,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孩子扭了一下身子,嘟哝了句。
似乎没错,平日里美味佳肴与新衣服一直没有缺席,想要什么大多立马如愿以偿,兜里从不缺零花钱。对,多了被大人强迫着走亲戚,可对孩子们来说哪有趴在电脑前噼里啪啦酣畅淋漓?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地想起儿时过年的情形:
年前,期盼是主角,起起伏伏地在心底闹腾着。
我撒开小腿在院子里飞快地跑着,一会儿给母亲抱柴火,一会儿帮奶奶晾晒洗好的衣物,一会儿给父亲递捆绑着扫帚的竹竿,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几条腿,好像我跑得越快,干活越麻利,年就会来得越早。
那一段日子里的我就没脑子,一门心思只想着快快过年,小手小脚都归别人指挥。母亲喊一句,扔个活过来;父亲叫一声,指派个跑腿事;哥哥训一声,赶紧凑过去……傻呵呵地全然没了往日的臭脾气。只是,不管干啥,不是虎头蛇尾没耐性,就是风风火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在让人无奈。
扫地。扫帚抡得老高,好像一扫帚下去连地皮都会跟着被扫上天。那时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是土地,搞得尘土飞扬。就被奶奶敲一下脑袋夺了扫帚,让一边呆去。
蹲在灶膛前帮母亲烧火。母亲说慢慢地,似烧非烧,锅底热热的就行。我添几把柴火拉几下风箱,锅底就有了焦味儿。母亲就很宽容地挥着手说,心跑了,没在这里,去吧去吧。
哥哥让我陪他一起到村边的土埝上铲白土——炒棋子豆、红薯片都得用白土。找好一片,哥哥先处理掉上面的浮土,我笨胳膊笨腿一掺和,就将旁边哥哥觉得不干净的土混了进去。能滚多远滚多远!哥哥气得举起了手。我麻溜地滚回了家,又贴到剪窗花的奶奶身边。
似乎过了腊八,就能感觉到年大踏步地奔过来了。
办年货扫房子,剪窗花糊灯笼,砍柏树枝写春联。只感觉事情特别多,每个人忙忙碌碌奔来跑去,能把我的眼睫毛绊断。
哥哥砍回来的柏树枝,母亲说,拉上一枝送给东头的五奶奶去。我就像小白兔拔萝卜般很夸张地拉走了。五奶奶是五保户,大家的奶奶。我知道,送完柏树枝还会送油锅里炸的果子。我还知道,胖墩、慧芳、兰芝也都会送好东西过去的。
父亲写的一手好字,很多人家都拿来红纸让父亲代劳。父亲嘴里说着“不好看不好看”,脸上尽是欢喜。人多时母亲也会凑热闹笑着调侃父亲:功夫摊上,墨汁买上,还把你张的,图啥?父亲朗声道,一年到头了,该为人民服务一下了。屋子里便响起哈哈的笑声。
有几天母亲最忙了,巷子里手巧的几个媳妇,家家都请着去捏走亲戚的花馍馍。
除夕夜最最难熬。
一定是被强迫着钻进了被窝,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就在枕头边。小手偷偷伸出来,摩挲着,小脸蛋凑过去。母亲一瞪眼道,瓜女子,冻的,快进去。立马吐一下舌头,缩回被子里。外面还是黑蒙蒙的,就摸索着穿好了新衣服,新鞋套在双手上,兴奋又无奈地像小狗般在大土炕上爬来爬去。或是趴在窗台上,瞅着黑乎乎的外面,恨不得一拳上去,把天砸出个亮窟窿。
天最后是被炸亮的。只能听到第一声鞭炮,而后就是此起彼伏响声震天。大年初一一挥手臂,扯开了年的大幕,就换作快乐登场了,它踢里哐啷迸溅得到处都是。
选自散文集《味道》(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年1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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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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