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一天,只为想您
张亚凌
今天是我的生日,母亲在时看望母亲,母亲走后就剩下虚无的感念了。
在想而不能时,我会变得很压抑很悲观,甚至对词语也生出恨意。比如“感念”,高大抽象到只是慰藉罢了。2008年以后的每一个今天,在我,只是铺天盖地的悲哀,悲哀到深陷无力不能自拔,自己的一切努力在那一天失去了所有价值与意义。一个女儿是否有点出息,全在于母亲目光里流淌出的成分。
母亲曾说:妈想我娃,我娃就来了,只怪妈没把我娃照顾好……而后母亲就泪水涟涟地说起往事,言语里尽是悔恨。我从来没有怪怨过她。四十八年前,巷子里三个婴儿出天花,唯一挺过来的就是我,如今快五十岁了,不应该满心感激吗?
不知为什么,我固执地只想感谢我的母亲,明明是我的父亲解决了家里的温饱。我的父亲从未打骂过我,我的母亲脾性不好,又苛求完美,对做错事的我非打即骂。可静下心来回望每个阶段的自己,都有被母亲改造过的深深的痕迹。
小学时手脚极不协调,不会翻交交不会跳绳不会踢毽子。可母亲一直教我,直教到我进了中学不再需要幼稚的游戏来陪伴。我是一直没学会,却不曾疏离游戏的快乐。童年的我不曾被童年拒绝在门外,源于母亲一直帮我死扛着童年的大门,不至于在寂寞里形成孤僻的性格。也因了母亲是老师,各方面都不优秀的我,有了可怜的小骄傲垫底,倒也不至于堕进无药可救的差生行列。
中学自己带干粮开始食宿在小镇,距离家五里。母亲去了更远的村子教学。同学们每周三下午回家带下半周的干粮,母亲会骑着自行车给我送到学校,少了往返奔波的辛苦,多了好好学习的时间。假期回到家里,别的孩子都在地里帮父母忙活,我只是被母亲要求在家里复习功课就行。每个假期,都是我强大自己的加油站——给了笨鸟大量的苦练时间,笨鸟飞起来也就有模有样了。
大学时曾给个体户的孩子做过一段家教,骄傲地写信告知家里,母亲让我将辅导时发生的事情随便写给她。三十年前,只是书信,没有电话。我收到了她的回信——让停止家教,理由很简单:那家长从不和你交流,只让你在柜台里辅导孩子,不尊重你。“感觉有伤自尊的事,绝对不能做”,母亲是以这句话结束那封信的。
直到现在,我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尊严被我呵护得无比大,大到为了保护它可以舍弃很多。当然,好处也是饱满的,可以问心无愧地挺直腰板,可以安安心心睡好觉。
工作了,不怕领导怕母亲。面对同样教师出身的她,我总感觉自己摆脱不了要努力成为好学生心理——她每次都要问我所带班级的考试名次,班级情况。问得我总不踏实,总怕辜负,李老师的女儿张老师应该努力成最好的老师啊。越发认真越发努力,为了给母亲响亮地作答。多年后,在教师岗位上获得了一些小荣小誉,真得感谢身后那根督促我的无形鞭子。
尊严,努力,这是从青春期到工作后母亲教给我的。
细想起来,没有母亲为我梳头的记忆,从小到大为了不用打理她都给我留着难看的瓜瓢头;没有母亲给我暖手或做精致饭菜的记忆,母亲是有大格局没有小细节的粗线条……为什么我还老想起母亲,为什么对母亲近离父亲远?后来,我说服了自己:生日自然得感念母亲,一个孩子的降生可能有多种原因,只有两个是不可改变的:一是怀胎十月,二是人生人,吓死人。我更爱我母亲就是情理之中了,也就减少了对父亲的愧疚。
生日里,没有母亲来行孝,只好虚无地感念。
刊于《思维与智慧》2019年4期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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