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块穿越了几十年的岁月依旧让人五味陈杂的橡皮。

一块橡皮

                                             张亚凌

妈妈，橡皮红是啥颜色，有那种颜色的橡皮吗？老师说跳舞时裙子上得配个橡皮红的坎肩。当然有了，妈妈小时候就用过。

旁边小姑娘跟妈妈的对话让我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时我们用的橡皮真的只有一种颜色，接近橡皮红。我不知道“橡皮红”的定义是不是源于那时的橡皮，可一听到“橡皮”二字，就硌得心疼。

小敏的新橡皮简直太神奇了：蓝色，透明，压着竖条，还有香味儿，跟我们一直用的二分钱一块的红橡皮天壤之别。

我们第一次知道了橡皮还有不同颜色，还可以透明。小敏倒是很大方，允许我们摸完了再凑近鼻子使劲闻。我们把那块橡皮放在掌心，明快的蓝；凑近鼻子，淡淡的香；捏着举起对着阳光，莹莹的亮。有个同学竟然舔了一口，满脸不好意思地说“没味道呀”。

        我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上时，同桌小慧满脸艳羡地问：那橡皮捏上去是软的还是硬的，真的很香吗……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说你自己去摸摸闻闻不就知道了，小敏让摸的。小慧低下了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昨日才跟她拌嘴了。我安慰她说没事的，过几天你跟小敏说话了，就可以连摸带闻了。

        大家写错字都借小敏的橡皮擦，起初小敏很大方。可当橡皮的一角被磨下去时，小敏就心疼了，不好好借给大家了，除非关系特别要好的。

        那天，我走得比较晚，收拾书包时，一低头，看见小敏的橡皮躺在地上，心就动了。抬头，琼也在，她也看见了。那块橡皮距离我俩差不多，谁也不能不挪动身子捡到它。我在座位上磨蹭着，想等她先离开。终于，我肚子饿了，撑不下去了，离开了。

        第二天刚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小敏在哭，在骂，在问谁偷了她的橡皮。最后怀疑是小慧，因为只有小慧没有看没有摸没有借，关键是小慧还跟她拌嘴了，心里一定记恨她有那么好的橡皮。小敏边哭边指桑骂槐，小慧只是低头写作业。

        我看了看琼，她一脸坦然地在与别的同学聊天。我自己倒像小偷般不自在。多年后我才明白，目睹有种参与的感觉，甚至比参与者还有罪恶感——参与者大多没心没肺，目睹者则不然。

事情发展越来越离谱。

小敏见小慧不反应，直接冲过来逼问，还撕扯起来。小慧再也无法强作平静了，哭着跑了回去，说小敏冤枉她骂她，不上学了。刚好小慧的姑姑在镇上教学，就将小慧带到了镇上。

        多年后，我们村那一级只出了一个大学生，就是小慧。她是从镇上学校直接考进县城重点中学的重点班，而我们，只是勉强考进普通中学的普通班。

又是多年，我跟小慧说起儿时让她蒙冤的橡皮，说起自己怕得罪琼不敢说真相的惭愧时，小慧笑了，说弯路有时也会成为最直的路。

一块可爱的橡皮。

刊于《思维与智慧》2018年第23期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