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石头·布
张亚凌
“剪刀·石头·布”,儿时玩得人欢马叫近乎热血沸腾。玩法简单极了,可每次都有悬念。它最最讨小孩子喜欢的是,赢的虽然有点得意,输的也会立马卷土重来,期待的,是不断翻盘的感觉。而我,却是个例外。用我二哥的话说,智力是我的硬伤,所有需要动点脑筋的游戏,我都无法驾驭。就像,“剪刀·石头·布”。
可我偏偏就喜欢跟二哥玩这个游戏,一直玩。“剪刀石头——布,三次——定输赢”,每回开场白都是这一句,老套极了。可每回我都不会依那个规则执行,后面必须加上N次,直到,我赢。
而我赢的,像扭了十八匝的麻花,极为别扭。
输,还是输,一个劲地输。人家是输红了眼,我是输铁了心。拳头拳头还是拳头,我一直快速地挥动着拳头,二哥就被逼成了剪刀剪刀还是剪刀,并笑着说,剪刀叫拳头碰得连把儿都没了,你彻底赢了,停了吧?
我知道的是,面对我的无赖,二哥彻底没招了,只有举白旗求我放过他。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每次他都可以赢我,即使为了出个拳我强行间隔半天来考虑出什么,还是会输。
二哥大我两岁。只是十岁前的他,瘦瘦小小,跟我个头一般。我又是假小子性格,他便常常受我欺负。直到很多年后,还受我欺负。倘使我先知先觉知道“很多年后”其实只是“1995年的春天后”,我断然不会那样无赖的。
“凌儿,赶紧给猪割一笼草去。”母亲说。
我径直走到刚放下架子车的二哥跟前,伸出手。他看了我一眼,就知道得“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去割草了。我会不停地出下去,直到……我赢。
而后,我会一本正经地对母亲说,二哥输了,他该去割草。母亲无语地看着我时,二哥转身,又拎起了笼,再次出门。每每那时,我多少会有点良心不安,陪他一块去地里。采采野花,捉捉蝴蝶,二哥将笼割满了,喊我回家就是了。
也记得只要狗剩毛蛋他们一喊二哥出去玩,我必将死死缠住他要一同去。有些男孩子玩得野玩得疯玩得狠,女孩子根本不能参与的,或者有女孩子在男孩们也不方便疯与野。因了我的纠缠,二哥就自觉退出,被迫留在了家里。
“娃把你叫哥哩,你就把娃带上,怕啥?”一次,母亲烦我在家里捣蛋,也劝起二哥。在家里,我任性惹事,又懒得干活,大致也属于鸡嫌狗不爱之类的。母亲倒希望我去外面疯,图她自个眼不见心不烦。
逼急了,二哥冒出一句,“那些二杆子比谁尿得高也能叫咱娃看?”听得我的脸一下子羞红了,想起那些坏男孩想赶走女生,就作势双腿分开,“我要尿尿了”,女孩们就羞着跑了。
慢慢的,自己也觉得乏味,就不再缠着老想跟在二哥屁股后面跟男孩们一起疯了。不过在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跟二哥以“剪刀·石头·布”来谈条件。
“凌娃扫地,建奇(二哥的名字)烧炕。”母亲向来做事不靠谱,具体表现为竟然想把懒散不靠谱的我当个人用。结果没完没了的“剪刀·石头·布”让二哥失去了耐心,干脆烧完炕再扫地,彻底撇开了我。
放假在家,想跳大绳了。二哥正在写作业,我就径直走过去伸出手。二哥装作没看见不搭理,我就用脚踢凳子,反反复复踢,他的笔就晃得写不好字。
“我赢了你就给我抡绳,那头绑到树上就行。”我提前都设计好了,只需要一个帮手就可完成。我的伎俩已成了习惯,直到我赢才肯罢休。二哥出了两个后直接问,抡多少下,我得做作业。
我就在二哥很有情绪的响亮的数数里,欢快地跳着大绳……
一次赶集,母亲给了五毛钱,让二哥带着我挥霍一次。我们喝了两碗醪糟花了一毛(一碗五分钱),我吃了一长截甘蔗才五分,称了些江米条,自然也是我主吃。剩下的钱,二哥买了牛肉,让切成片,麻纸包裹。他说,回家大家都吃。
“我吃我那份。”还没走出街道,我就打起肉牛的主意,还必须吃够五分之一。走了不远,我又提要求了。“我吃咱妈那份,咱妈最爱我,肯定让我吃。”又吃了四分之一。还没走到一半的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嘴,再次觊觎牛肉。“我吃咱伯的,伯从没打过我,最爱我。”三分之一又到了我肚子里……反正后来的情形是,二哥一进门竟然哭了。母亲安慰他说,谁吃了都一样,都是进肚子。
瞧瞧,即使不“剪刀·石头·布”,我的一切恶劣在二哥那里,都畅通无阻。不过奇怪的是,即便二哥想输给我,故意胡乱出拳,我也赢不了,看来我根本没有跟别人耍心眼的智商。我的一切狡黠一切无赖,只是因为披着“小妹”的外衣,只是因为他满心里都是不忍才肆无忌惮一路绿灯。
二哥早早辍学,心甘情愿地给我送饭,满心欢喜地送我上学,而后在不足二十七时永远长睡不醒……
“剪刀·石头·布”,现在每每冒出这几个字,我就泪眼婆娑。就像,此刻。
刊于《教师报》17年12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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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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