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的老妇人
(2018-01-22 07:09:37)拾荒的老妇人
张亚凌
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如虾米般”的身形, ——不是在文学作品里以文字的形式,而是在街头弯角处的垃圾箱旁。
这是个拾荒的老妇人,在盛夏依旧穿着长袄长裤子,白色纱质的长袄下面透着红色,似乎还穿了件红秋衣吧。我看见她时,她正费力地捆绑着自己的收获。说“费力”,不是收获太多,而是她没有整理好。大大小小的几个纸箱,三个纸筒,在大塑料袋子横着斜着,她就是奈何不了。
我就停在了几米外,向远处看着,——事实上我关心的只是这个老妇人,这个婆婆,只是怕她察觉自己被人盯着看不舒服罢了。
她好不容易整理在了一起,往脊背上一背,又散开了。她拣的东西并不多,纸箱拆开纸筒一踩,不就结了。她又重新整理起来。我一直看着她忙活着。终于,又整理好了,她再次背上肩头。
在她背起转身准备离开时,又瞧见一个小伙子扔进鼓囊囊的两个塑料袋,她又放下好不容易才背上肩的东西,走向垃圾箱。就是在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了“如虾米般”的身形——
身子瘦小而弯曲,直不起的腰,探得很前很前的头,——是身子赶不上着急的心,还是大脑不能很利索地指挥身子,给我的感觉是:很前很前探出去的头在很努力地拽着身子前行。那双腿似乎无力蹬展挺直,也如身子般弯曲着。她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是往前“挪”。
整个一虾米!
事实上,她陷入了自己快乐别人看着心疼的循环中。不断整理,又不断折回去捡拾。
直到我感觉到她的确是要离开了时,我走了过去,说:“婆婆,把纸箱拆开弄整齐,纸筒踩扁,就好收拾了。”她抬起头冲我一笑,满头凌乱的白发下,我才看清了她的脸:蜡黄,又布满老年斑,牙也掉了好几颗。“老胳膊老腿了,干啥都不利索了。”
我便帮她整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走进了多年来自己用文字搭建的世界,友善而温馨。那纸筒太厚太厚了,我使劲踩了几脚,也奈何不了。我很无奈地冲她笑了笑,像自己说了大话般不好意思。百般无用是书生,我能动笔又如何,连婆婆这点小小的忙都帮不了。我索性帮她拎了一段,也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我跟她提示说,找个蛇皮袋子装东西,能装得下东西,还结实。她笑了,说:“我就不叫娃晓得。人家都说,整理一下就卖得贵。能卖多少卖多少,拿回去人家房主嫌脏,心里也不爱。”婆婆就说起自己。原来,她的儿子儿媳在外地打工,把小孙子转进了县城学校,租了间房子,让婆婆照看孙子。“钱到城里,跟纸一样,不经花。”婆婆慨叹道,“走一步路都要花钱。”婆婆顾自说着,也无须我的回答。
就这样,我陪着婆婆往前挪着走,我至少可以听听一个离开老家离开熟识的一切的老人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在很多时候,倾述者是不需要所谓的理解,所谓的宽慰,只需要聆听。
我们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我一直看着婆婆。她脸上没有被愁苦笼罩,看着车来车往的大街,脸上竟然还有了喜色:“城里好着哩,——只要人勤快,低头弯腰就能拣到钱……”
我们是在南四巷口分手的,进去就有家收废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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