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九点半到

                                          张亚凌

前一天下午两点，你说，我明早九点半到。

没错，明天，早晨，九点半。获知这个时间后，一反过去的镇定，安静，突然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明天，九点半”。

       一个人能端着一成不变的架子行事，那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足以改变自己的人。

       我承认，至此，我开始改变。

       我不能准确说出自己是几点起床的，那晚辗转反侧似乎未曾入眠，每次拉灯看表都只是过去了半小时。时间就这样，或清清醒醒或半睡半醒间，半个钟头半个钟头一点点推移。明明将闹钟设定在了六点，从来没有错过的闹钟此时也变得不可信了，唯恐错过。真是可笑。

       强迫自己推迟到四点半起床，怕见你时精神萎靡，怕你因此误会我对这次见面不够重视。

       先收拾房间吧，房间是女孩第二张面孔。却觉得如何收拾都难以称心，每个物件似乎都应该有更好的而蠢笨的我却不知道的摆放形式。怎么当初选了粉色的窗帘，过于幼稚了。这把椅背对着哪个方向才显得随意自然，真是纠结……

       嗯，九点半到，九点半。

完全可以不吃早点，任何早点似乎都会在嘴里留下异味，似乎一开口说话就会把自己出卖。

      该梳洗了。站在镜子前，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丑陋而不识好歹的家伙贴在镜子上，——走开！它怎么会走开？它已经羞愧难当极为自责，分明就是我啊。从来都自诩“素面朝天”本色示人，第一次懊恼悔恨女儿身的自己，何以粗俗得不喜打扮不会打扮。在镜子前足足无奈地转来转去一个多钟头。某一刻，竟然滋生出强烈的念头，“去美发店浓妆艳抹一回哪怕过后羞死自己”。

       还有三个半钟头。

       打开书，第一次发现，嗜书如命也会有看不进去的时候；哼歌试试，不是跑调而是根本就不靠谱；写点东西吧，却发现握笔很别扭，字歪歪斜斜，满脑子都是你却写不出对你只言片语的思念……

       似乎不宜做任何事情，脑子像战场，乱七八糟没有头绪，总觉得少了什么。对，还没准备水果呢，尽管你说过，你不喜欢吃水果。喜欢不喜欢吃是你的事，买不买是我的事，我得做好我该做的事，对你，如何讲礼节都不为过的。

       门口就有家水果店，可所有水果突然看着都不顺眼了，往日里可是欢天喜地挑着拣着没有半点不好的。瞧瞧，不争气的东西，不是皱巴巴就是蔫不拉几，哪里配得上摆在你的面前？不只水果，我，不也一样？在你面前也一定会紧张得浑身不自然。

       跑了更远的路，进了不同的水果店，唯一相同的，就是——都不满意，勉强买了些。就像此刻，我对即将见你的自己也不满意啊。看来，我跟这些水果算绝配了。

       如此折腾，却还有两个钟头。

      心拽着身子忐忐忑忑地站在了门口，致敬般看着每一辆车。门口哪里能容得下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跑到东边巷子口，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空无一人，顾自在期盼中笑靥如花。巷子不是还有西边一个入口？如果……又跑了过去，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你会从哪个方向哪个地方微笑着向我挥手？还是你压根就不会从巷子的这个入口进来？

       会是哪个巷子口？矛矛盾盾中怕错过，又退缩进了巷子里，回到了门口。

       忽而忆起儿时的童谣：

……奓奓毛，狗尾尾，坐到门前等女婿，东来的，西去的，没有一个中意的，看把娃等得着气的……

       等的你没有来，却等得自己羞红了脸。

       还有一个钟头。

      心跳加速，对你的记忆像放电影般，一幕一幕。手下不能动，干啥都出错。想啥都是你，拧在了那里，成了解不开的结。

      “嗨，真巧，刚好出来。”

       当你推开车门看见我时，听到了轻轻一句。

     刊于《青年文摘》2018年2期

715399   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