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老去

文‖张亚凌

 “你啥时日子过好了，妈的眼就能放心地闭上了，就能死下去了。”

 这曾是母亲看着我时常说的一句话，母亲说时满脸忧伤，总伴随一声长叹。

 我一直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除了写东西和引导儿子，其余的事情一塌糊涂，小到生活琐事大到婚姻。

 那时母亲早已因中风落下半身不遂，却拖着极为不便的身体，进城帮我做家务，陪我聊天。

 “想开点，不如你的人多着呢。”我一闲下来，母亲总凑过来，没话找话。“你娃那么听话，你的工作也顺心……”母亲一开口就是安慰我。她甚至说到1970年村里和我一同出生了三个孩子，出天花就走了俩，我是最最幸运的，没点坎坷就说不过去了。“你都比人家多幸福了快四十年，受点难过也是正常的……”母亲用她所能想到的最大限度的坏事情来安慰她的女儿。

 ——母亲不敢老去，只因满心里都是对我的放心不下。

 我再婚后的第二月，六十四岁的母亲无牵无挂地走了。

 为此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倘若我不再次结婚，母亲定然因不放心而不会走的。我曾经的状况，让我的母亲不敢老去不能老去更不忍老去，——因为女儿需要她！

 一个熟识的老人，她的女儿已经五十多岁了，先天痴呆，她一直照顾着女儿。一年四季，她都坚持健身，一点都不像快八十的老人。当我夸她好身体时，她说，谁生病都可以，就我不能生病，不能出一点麻达。我都只想倒着活，就能多管我娃几年。

 邻家老婶子，已快七十，她整天为自己日渐不方便的身体而苦恼。

 她说，胳膊、腿，越来越不灵活，给我妈洗脚都不方便了。

 她说，眼睛花得给我妈洗件衣服，都洗不干净了。

 她说……

 她说的都是健在的母亲。面对高龄而康健的母亲，七十岁的子女不敢老，唯恐不能为父母尽孝。

 ——肩头有责任、心里有厚爱的人啊，都不敢老去啊。

刊于《陕西广播电视报》八月十八日

715399  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