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很好
(2017-07-06 05:41:56)嗨,我很好
张亚凌
雅萍是个让你琢磨不透的女人:
闲适里流淌着精致,高贵里奔放着热情,随和里尽是优雅。不是貌若桃花千娇百媚,却是擦肩而过都能让你独自缠绵回味的那种。而雅萍的老公,却是粗人一块,对,就是“块”,好像准备投进溶炉的大铁块——肤色黑又没形样。这俩人,也算“鲜花插牛粪”的标配。可雅萍,总是愉悦的明媚,从来不曾有过雪压霜欺风吹雨淋无可奈何的可怜。
女人真是一本书的话,雅萍至少到了《尤利西斯》那个台阶了,真让人琢磨不透。
只有雅萍自己知道,她的快乐来源于每天都会跟程子聊几句,程子是她高中时的同桌。
雅萍上学时的招牌动作就是左手托着脸,以至于程子总会时不时用胳膊肘撞撞雅萍,看她是不是睡着了。雅萍哪里是左手托脸啊,她是左手遮住自己打烫的脸颊慌张的神情,手指分开,透过指缝,她总在悄悄看着程子,这个招牌动作自然是跟程子做了同桌后才有的。
阳光照在程子的发梢,柔柔软软的一团。程子思考问题时一动不动,既不潇洒地转笔,也不揪头发,连草纸都不用,你当然看不到他脑子里的翻江倒海,你看到的,只有完美的结果。雅萍就是喜欢偷偷地看程子思考问题的样子。看着看着,就把老师的讲授内容看到了脑子外面,脑子里只有清清爽爽的程子。
看着程子,雅萍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一样的男孩子,人家下了课人欢马叫鸡飞狗跳,可喜欢安静的程子,连笑,都是那么羞涩。雅萍是不敢直视程子的笑脸的,不是奔放不是热情却是一看心儿就溜得不愿回家的那种,要把它叫回来,就得跟你要死要活得闹腾。雅萍甚至想,程子的出现,是不是就为了让那些傻里吧唧的男孩子无地自容?
一样的男孩子,人家踢着拖鞋敞开衣服就冲进教室,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如牛饮。程子再热也不会解开一枚纽扣,再匆忙也会穿戴整齐利索。程子又怎会不雅地喝水?有时雅萍会傻傻地想:要是真能美梦成真,她想变成什么呢?变成程子的一枚纽扣?那条大红的围巾?那双黑色的手套?鞋带也行,只要跟着他被他摸过就行。想着想着,雅萍就羞红了脸。
程子一直很整洁,这一点让雅萍很脸红:她那乱七八糟的书桌也常常是程子收拾的。有时雅萍会痴痴地想,要是活成程子那样就好了。
雅萍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很不修边幅。她每每出门,她妈总会冲着她的背影喊一句“不要把自家丢了”。可跟程子做了同桌后,雅萍变了,好像眼前有了一面镜子,她常常借助那面镜子调整着自己。
——程子真是一面绝好的镜子!
悠然从容却无所不会,不藏心事一脸真诚却没人忍心伤害,从骨子里还流淌着的高贵。这就是雅萍眼里的程子,雅萍觉得,最好的男孩也不过如此吧。
后来,连雅萍自己也吃惊,有时突然从自己嘴里冒出的,就是程子曾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差。以至于有同学还开玩笑道,古有夫妻相,今有同桌相。
高考的门槛再高,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的拥挤中,程子考上了清华。心里眼里装满程子的雅萍,还是踉踉跄跄推开了一所大专院校的窄门。
在那所不入流的学校里,雅萍常常给新的朋友说起高中同桌。那时的雅萍,一脸骄傲。连雅萍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好像指着太阳给别人说,瞧瞧,多棒。再棒再棒的太阳,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好像又不是一点都没有一点关系。雅萍连自己都吃惊,她身上越来越多地有了程子的影子:沉着,恬淡,温润,甚至,智慧。
每次,雅萍跟程子对话前,都会嘻哈地说:嗨,程子,我很好。程子若在线,会立马弹出“ me too”,会谈开始。
一天,雅萍说,程子,给你说件事。
程子式幽默每次都让雅萍觉得温暖而快乐。换句话说,不管雅萍心头淤积着多少不快,都会被程子的话一扫而光。雅萍甚至觉得,幽默的程子更适合做心灵按摩师。
昨晚,雅萍又对程子说,告诉你一件事程子,不准笑话我:
我在电脑上复制啥,必须立马完成,都不敢动一下,更不敢中断。我想复制下来的那个东西就在我指头上,要是一打搅,我再不知道哪个手指咋办?再从手指下掉了是不是还得再复制?
过了好一会儿,程子说:你的话,让我想到一个词就是“虔诚”,——被你敲击过的键盘都是幸运的。
雅萍又笑了,好像自己笨得登峰造极,别人还深情款款地看着说,太棒了,你笨得好精致,谁也不能模仿的。
嗨,程子,我很好。
——Me too.
刊于《渭南日报》6月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