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秘密的青春，该何等荒凉？

谁的青春没秘密

张亚凌

 瞧，女汉子周晓荷来了：

 精干利索的蘑菇头，咋看咋都像锅盖；喜欢穿浅蓝色的牛仔裤，牛仔布料的皮实跟耐脏可以让她随地而坐面无愧色；男女老少不论跟谁，只需两三句她就可以熟络到侃侃而谈且声音响亮自带扩音；可以拍打着男生的肩膀称兄道弟亲似闺蜜，就是不会轻声柔语地说句话……

 周晓荷一直大大咧咧，直到——

 直到男孩周西江的出现。

 周西江拍着周晓荷的肩膀说，也给我当哥们吧。说罢拽起周晓荷就奔向篮球场，周晓荷打起篮球凶狠得赛男生。周西江一把夺过周晓荷手里的武侠小说道，越看越成男人婆了，借我看看。周西江扔过来几袋零食说，把嘴堵住，淑女点，再不要叽哩哇啦。周西江……
      周晓荷揉揉眼睛，清醒了，——自己又在臆想了。清醒后的周晓荷继续盯着周西江的背影发呆，神情风平浪静，心里却翻江倒海像放大电影，似乎陷入臆想的怪圈出不来了：剧情随心所欲而狗血，只要让周西江围着自己转圈儿就行。
  事实总与想象大相径庭远远背道。

周西江自从转进这个学校这个班，一直阴冷着脸，像结了千年的冰，班里发生的事教室里走动的人，似乎都被他屏蔽了，他当然不会注意到假小子周晓荷的存在。
      有时周晓荷也纳闷：人家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叫“周东江”多阳光多霸气，咋来了个“周西江”，别扭别扭真别扭，——名字别扭脸别扭，思想肯定更别扭！想归想，可一看到周西江冷峻的沉默的脸，周晓荷心里就莫名地泛滥起忧伤与疼惜。她想走进那个冰封的世界，那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吗？即使自己走不进，努力挤挤，好歹会挤出一道缝儿吧，让阳光照进去也好，否则那个世界该多憋闷多委屈？那张脸会不会阴冷到心碎？

周晓荷有时觉得自己其实挺悲壮挺值得赞美的：不顾及被伤害自尊一厢情愿地想走近周西江，还不是担心那张阴郁的脸下藏着受伤的心，还不是想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嘘——，我们的周晓荷偶尔也会很突然地心一热脸一红，觉得自己还有点像花痴，好在花不知，自己不至于脸红。）
       周晓荷因为肩负自己觉得神圣的使命而变得鬼鬼祟祟，她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行径——偷窥别人。“鬼鬼祟祟”“行径”“偷窥”这些都是周晓荷自己的措词，她觉得所有的贬义词用在自己身上都不过分。她不再光明正大不再大呼小叫不再逢人都是哥们，她开始有了小秘密，她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了周西江身上。她更想揭开谜底，她怕周西江委屈成河无法自拔。自己俨然就是周西江的救世主，这个想法又让周晓荷浑身充满了战斗感与骄傲感。
       周晓荷一个人早早来到教室，从周西江的书页、练习本的随手涂写中寻找线索。周西江写字，起笔落笔都是那么重，常常划破纸页，笔尖似乎带着稀释不开的幽怨，抑或，愤怒。奇怪的是，她每看一眼都觉得揪心得疼。她知道周西江住在党家巷邮政大院后，又打听到同级的一个男生也在那大院住，就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托人家打听。她甚至厚着脸皮装作没心没肺地向班主任老师打听，俨然一个是非精“包打听”。
      其实那一段，周晓荷跟着她妈正迷恋老电视剧老电影，一下子迷恋上了高仓健，愈陷愈深难以自拔，以至于看她老爸都觉得不顺眼，咋老笑嘻嘻地对人热情得过分。老爸肤色也太白，就一奶油老爸，咋看都没沧桑感。而且老爸还挺能装，即使累得睁不开眼，一见到晓荷，俩眼放光满血复活。肤浅，不深刻。
      周西江的到来，一下子照亮了周晓荷的眼睛，以至于她觉得老天真照顾她，让一个小高仓健降临到自己身边，——帅气，冷峻，十足的明星范儿。
      周晓荷甚至想，周西江喜欢的一定是跟他一样深刻的女生，周西江的沉默就是他思想深刻的力证！
      周晓荷不再嘻嘻哈哈，不再大呼小叫不再见人就称兄道弟。可周晓荷发现，那样的女生全班到处都是，周西江并没有跟谁走得近乎。
      三个月后的一天，周西江没来。第二天，还没来。第三天，依旧没来。到了周底，班主任老师好像想起什么般，说周西江转走了，后面的同学前移，把那个座位填了。
      周西江的走跟来一样突然，好像这个人压根就没存在过。只有周晓荷知道，自己的心曾被他填满。
      谁的青春没故事？青春的精彩或安静，潮起潮落都在心里。就像假小子周晓荷，牵着挂着暗恋着，只有自己知道。

刊于《当代青年》17年5期

715399   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