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农村人城里人,都是失去故乡的人,都在无根地漂浮着。
父亲的乡村
文 ‖ 张亚凌
父亲一直闹着要回乡下老家,总在我耳边自言自语:
“人呀,要了胳膊、腿,就是为干活的,老了老了把自家活成二流子,光吃闲饭。”
“人就是个土虫子,土里滚土里爬,土里刨食吃,离了土,咋样活都没精神。”
“不干活了,吃啥都觉得是糟蹋,——人不能活成糟蹋东西的。”
……
我知道,父亲看似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我听的,说的是我让他呆在城里的不满。年轻时话不多的父亲就这么变着词儿敲打着我的耳膜。可父亲咋就不考虑我的感受?母亲走了,他一个人在老家,有个三长两短咋办?他的那些老伙计们,有的早去了那头,有的痴呆了,有的行动极不方便……即使跟他能说得来,也不至于晚上都陪他睡觉吧?毕竟他那么大岁数了,早晚身边都得有个人照顾。清清爽爽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像个任性的娃娃,不停地闹腾着要回去。
他一开口,我就紧紧地绷着脸,一声不做。他看看,也就噤了声。父亲现在给我说话,像极了小时侯我给他说话,——很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
一天,爱人悄悄告诉我,阳台上多了几盆土,父亲整的。我说,甭管,只要他不牵头牛拉到家里养就行。
半个月后,儿子跑来汇报,那土里冒出了嫩芽儿,问我是啥花草。一看,竟是麦苗,我哑然失笑。父亲够逗的,感情那几个盆是他的庄稼地。爱人表现出反对,觉得麦苗跟我们的花们共用阳台不般配。我笑了,说我爸没拉上几车土把阳台变成苹果园,就已经很委屈自家了。好在爱人也明事理,不再说什么。
楼下有一小块地,一直荒芜着,覆盖着各种垃圾。恶臭,一到夏天,低楼层的住户们总是窗户紧关。几天后,干净了,还被锄了。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坐上饭桌,父亲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难闻的味儿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乡下老头是如何借到工具清理的,还真超出我的想象。
父亲在那块地上种了一些菜,一畦一畦的,还搭了架。
菜们长好了,大伙走过去时都流露出欢喜。父亲更高兴,见人就说:想吃啥就尽管摘,又不是我的地,——我只是见空在那里怪可惜的。
那块地也让父亲在这个原本没多少人情味的冰冷的城市有了不错的人缘,他侍弄地时,总有人打招呼。
父亲终于不再闹腾着要回去了,他已经将乡村浓缩成了楼下的那块地。
刊于《天水晚报》17年4月27
715399
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