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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篇小文编入《中国当代小作家》“阅读指南”栏目

(2016-09-16 09:36:00)
三篇小文编入《中国当代小作家》“阅读指南”栏目

三篇很喜欢的小文,编入《中国当代小作家》一书的“阅读指南”栏目。

  继父

                         张亚凌

听母亲说,他进门时我只有五个月大。对“父亲”的记忆,别说我,就连比我大两岁的三哥、大五岁的二哥,都说记忆里只有他。

他在离我家不远的钢厂上班。河南人,矮小,黑瘦,长得倒很筋骨。似乎不管见了谁,都是一脸讨好得有点卑贱的笑。

多年后,看着他蒙着黑纱的照片,母亲老是感慨:要不是那些女人家眼角浅,光看男人长相,这么好的一个人,还会上门到咱家过日子?还能轮得到咱娘四个享福?母亲可不是在心里默想,而是自言自语。

不只是母亲想不明白,我们兄妹在一起说起他,也是泪水涟涟。觉得他好像就是为了我们才到这世上辛苦地走了这么一遭,遭了那么多罪。

记忆里,他一下班,随便吃点,就到街口摆摊——修自行车捎带配钥匙。我呢,一直在旁边玩。没活干时,他就笑眯眯地瞅着我,那目光就柔柔软软地撒了我一身。有时,他会喊,妮儿,甜一下去。我就欢快地跑向他,从那油腻腻的大手掌里捏起五分钱,买几颗水果糖。一剥开糖纸,我会举到他的嘴边,让他先舔一口,也甜甜。他会用干净点的手背噌一下我的小脸蛋,说,爸不吃,妮儿吃。妮儿嘴里甜了,爸就心里甜了。

天黑了,准备回家了。不用他说,我就爬上小推车,不歇气地连声喊着“回家喽——”“回家喽——”。

直到去世前,他还在街口摆摊修自行车。

他还能修理各种电器,巷子里的人经常跑到家里麻烦他。我有时就纳闷,问他,我真想不出,你还有啥不会的?他就笑了,说,爸是从小卖蒸馍,啥事都经过。

他对自己啥都不讲究,啥都是凑合。

母亲常常说起他每月工资一个子不留地交给自己的事,说时总是撩起衣襟抹眼泪。母亲说,人家男人都吸烟喝酒,他咋能不眼馋?还不是咱娘五个拖累大,得攒钱。母亲也常在我们面前唠叨,说你们呀,要是对他不好,就是造孽。妈一个妇道人家,咋能养活得了四个娃娃?早都饿成皮包骨头贴到南墙上了!

在家里,母亲很敬重他。他蹲在哪儿,饭桌就放到哪儿。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他的屁股下面塞个小凳子,哥哥们立马就围了过去。母亲边给他夹菜边说,你是当家的,得吃好。他又笑着夹给我们,“叫娃们吃,娃们长身体,要吃好”。

他几乎一年四季都是那蓝色厂服。母亲要给他做身新衣服时,他总说,都老皮老脸了,还讲究啥?给娃们做。

“百能百巧,破裤子烂袄。”街坊嘲笑他,只知道挣钱舍不得花钱。

“再能顶个屁,还不是在人家地里不下种光流汗?不就是不掏钱的长工么?”熟识的人讥讽他,没有自己的孩子还那么撅着屁股卖命地干。

流言风语咋能传不进他的耳朵?更有甚者给他说话直接带味儿。好几次,母亲没话找话硬拉扯到那事上想宽慰他,他只是笑笑,说没事,手底下的活都做不完,哪有闲功夫生气?

他不是脾气好,是压根就没脾气。

邻里街坊说话不饶他倒也罢了,欺生。可爷爷奶奶大伯叔叔们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他上门的,在本家的大小事上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这就没道理了。可他,见谁都是乐呵呵的,才不理会别人紧绷着的脸。母亲为此很生气,说这一摊孤儿寡母不是你,日子能过前去?给他们姓李的养活娃娃,凭啥还要看他们的脸色?断了,断了,不来往了!

他倒给母亲和起脾气来。说忍一忍就过去了,都是一家人,计较啥?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会发脾气,还是因为大哥的事。

大哥看上了个姑娘,家里俩姐妹,姑娘的父母也看上大哥忠厚,想招他上门。大哥自己都愿意了,可就卡在了继父那儿。

我能给你们几个当得起爸,就能娶得起媳妇盖得起房!他摔下这句话就披着衣服走了。母亲后来找了大哥,当时我也在场。母亲说,你爸死活不同意你给人家上门。你爸说了,招上门的女婿,腰就直不起,就叫人下眼看了。

大哥沉默了。大哥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

事实上,在抚养我们长大的过程中,他划了两个院子,每个院子里盖了一排五间的厦房,也重新盖了老屋,我那三个哥哥,不偏不倚,一人一院,媳妇们也都娶进了门。

他是在我出嫁后的第二年走的,前一周还给我说自己身子骨硬朗着哩,家孙抱完了,就等着抱外孙哩。那天,他正补着车带,一头栽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我难过得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的记忆里竟然没有他衰老的过程,只有他不断劳作的身影!

皱纹何时如蛛网般吞没了他?

牙床何时开始松动以至于嚼不动他特喜欢吃的茴香味儿的干馍片?

他胃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时想到过叫醒我们唠唠嗑来打发疼痛吗……

倘若他病在床上,我们服侍了些日子,心里或许会好受些。可是,可是爱一直是单向流淌啊,我们究竟关心过他多少?!

我没有生父的丝毫记忆,我记忆里的父亲就是他,也只有他。听母亲说,连大我七岁的大哥,在他进门后不久,也再也没说起过生父。

他走的情形我永远记着。

大伯叔叔们不让他们的孩子给他穿孝服,我们兄妹四个磕头挨个求过,他们依旧不答应。当着本家那么多亲戚,大哥说话了:他就是我们兄妹四个的爸,我们四个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是我爸养大的。这一次不给我爸披麻戴孝,也行,就断亲,断个彻底!你们去世,我们兄妹四个,也不会到灵前的!

事实的确如此。

您该满意了吧,爸?

您的丧事也办得很体面,我们除了给您风风光光地办丧事,还能为您做什么,爸——

您没给我们生命,却给了我们一切!

 

                              遗失的寒冷

                张亚凌

三十年前,站在宿舍门口,看着萌发出新芽儿的柳枝映在斑斑驳驳的土墙上的影子,我一边感慨着“春天总算来了”,一边告诉自己:在以后所有的冬天,你再也不会有寒冷的感觉了。

也正是那一年,十三岁的我,遗失了寒冷。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今天的我才尝试着触摸那段遗失寒冷的过程。

那一年,我升入初中,必须在学校住宿。褥子被子一捆,和一大布袋子红薯、糜面馍馍、玉米糕绑在一起,母亲帮我拎起来搭在肩上。背上是褥子被子,胸前是一个大布袋子,后面重前面轻,我都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身子。母亲只是交代了句“不要贪吃好的,一顿蒸上两个红薯一个糜面馍或玉米糕就行了”,都不曾将我送到家门口,就转身忙自己的活儿了。

走一走歇一歇,到了学校,喘了半天气才缓过神来。宿舍是一面窄窄的空荡荡的窑洞,我们直接在地上铺铺盖。

别人都是先在地上铺一个厚厚的草垫子,上面再铺个毡子毯子什么的,接下来才铺上褥子,褥子上面还有个布单子,叫“护单”——怕将褥子弄脏了。我呢,只带了褥子和被子,压根就没有其它东西铺在地上,褥子显然是不能直接铺在地上的。于是我就满学校找来了一些废纸片,铺在地上,才开始铺褥子。结果是:我的床铺比两边的同学低下来一截,她们都觉得我不应该夹在中间。于是,我就自觉地挪到了最边上,——门口的墙下。

我的褥子几乎是直接挨着地面,很潮湿,挨地的那面经常是湿漉漉的。只要有一丁点太阳的影子,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将褥子抱出去晾晒。我现在特别喜欢冬天的太阳,甚至会深情地看上半天,恐怕就源于那个寒冷的冬天我对太阳的感激吧?那时在别人眼里,我或许是个很可笑的女孩,跑到学校似乎就是为了等太阳出来晒褥子。

冬天天冷,夜又长,起夜的学生就多。门一拉一合,冷风就直吹过来。抗击了半天寒冷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我,常常又被寒风刺醒。为了应对寒冷跟风的袭击,我睡觉不再脱衣服且蒙住了头。

我从来没有给母亲提及此事,母亲看到我在家里睡觉的样子便有些想不通,曾给父亲说:“这娃书念的,成呆子了,——炕中间烧得热乎乎的,她咋老蒙着头靠墙根睡?”

现在想来,那种奇怪的反应不会是寒冷留下的恐惧症吧?

是那夜夜寒风吹走了我的寒冷?

记忆里,那年的冬天,下雪的日子经常有。我也清楚地记得当语文老师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吟诵“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时,我的泪水悄然滑落。

在我,下雪天是最最难熬的日子,包括雪后的一段时间。不仅仅是褥子只能无奈地潮湿下去,更重要的是,我只有脚上一双布鞋,不像别的孩子,还有一双可以换着穿的鞋子或是能踩雨雪的黄胶鞋。教室、饭堂、厕所,跑上几趟,布鞋的鞋底就湿了,半天下来,就湿透了。我就满教室找别人扔的纸片,厚厚地铺在鞋里。一两节课下来,又湿透了。取出来扔掉,再找纸片再铺进去,再应付一阵,如此反反复复。纸片也不是那么好找的,那时一个本子一毛钱,都是很节省的用。

雪后若有太阳,在别人吃饭时,我就留在教室里。因为饿是可以忍受的,入骨的冰凉却是难以抵御的。等到教室里没人了,我就将凳子搬到外面,将鞋子脱下来,底朝上晒晒。我则盘腿坐在凳子上,搓揉着冰凉如石块的脚,让它暖和些。

再后来,我有些开窍了:找到塑料袋,撕开,铺在鞋底,再铺上纸,就好多了,也不用不停地换纸。有一句话我信,那就是“许多智慧来自于人们对贫穷的应对”。

更多的时候,是等着鞋子自己慢慢变干。我甚至曾一度固执地认为,是我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脚,脚再暖和着鞋子,直至吸干鞋里里外外所有的“水分”,鞋底才会变干。

还是连续的雪天冻掉了我的寒冷?

每个周三下午有一个半钟头的活动时间,我常常趁机跑回八里外的家里取下半周吃的东西。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下着大雪。

雪大风猛,我是抄小路往家里赶。有的地方雪没过了我的膝盖,很熟悉的小路也因大雪的覆盖变得陌生,以致于我一脚踏下去摔进了雪里面,——我把沟边当成了小路。从雪里爬出来,继续往回赶。我一推开房门,母亲愣住了,一个劲地说:“照一下镜子,看你成了啥样了,看你成了啥样了……”

父亲就倒了一碗热水让我暖和暖和。我伸手去接,明明接住了,碗却摔在了地上——我的手指冻僵了!我走到镜子跟前,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被雪弄湿了的头发,再在风的猛刮下,直直地向上竖着!

母亲拿着梳子赶过来给我收拾头发,才惊叫道“你的头发都结了冰”。我只说,赶紧给我装吃的,我不想迟到。背起装满干粮的布袋子,我又赶往学校。

风还是那么猛,雪更大了。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至今想起那个下午,都会泪流不止,包括此刻。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从独自对抗过那场大雪后,她似乎再也没有畏惧过寒冷!接下来的两个冬天,似乎都一样,冬天再也没有变出什么新花样来折磨这个小姑娘。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至今想起那个下午,都会泪流不止,包括此刻。

是那场大雪不客气地冻掉我那脆弱的寒冷?

 我只知道:在三十年前,我,遗失了我的寒冷。

 

母亲和树

张亚凌

记得母亲最爱说的话就是,人呀,活成树就好了。

母亲总爱拿树说人论事。在母亲的眼里,树是那么神奇,神奇到我们都应该当神灵般供着奉着。

我家茅坑边有棵杨树,打我记事起就很粗很高大了。它似乎浑身憋着使不完的劲儿,一个劲儿猛长。不等我上小学,它身上的皮儿都爆裂开了。每次看到它时我就想,该不是它心里的热情太高,长得太快、太快了,以至于皮儿赶不上里面的速度?

一次,母亲拍着杨树身说话了,那会儿她旁边只有一个正闹肚子的我。

这树呀,它肯定在寻思:把我栽到哪儿是人的事,长得好坏是我自家的事。——人呀,都像树就好了。见我满脸不解,她又说了,你看,又不是栽在院子里栽在大门口,没人看没人理,还长得这么粗。这要是人的话,还不憋屈死了?你不懂,你太小了,大了就懂了。

      茅坑边的一棵臭树,也值得夸?我还是不解。

院子里有两棵树,也不知是谁在两棵树间绷了根粗铁丝,铁丝上穿满一节一节短小的竹筒,是用来晾晒衣服被褥的。我第一次帮母亲晾衣服的情形至今还记得:

踩着小板凳,胳膊高高举起,还是够不着,以至于没拧干的水顺着我的胳膊流进衣服里。再想想办法。母亲笑着鼓励我,只要搭上去就行了。于是,我使劲一甩,衣服就搭上铁丝了。

母亲也经常说院子里这两棵树,说时满脸都是敬畏。

树就是皮实,铁丝勒得那么深,树汁流过就流过,继续长,——皮实到摆脱不了铁丝越来越深的伤害照样长。搁在人身上,还不得破罐子破摔了?

也记得看《士兵突击》那会儿,媒体对许三多好评如潮,说身上有可贵的精神,那就是不放弃。母亲的评论很简单很明了,就像咱屋的树,不记疤只顾长

母亲也常指着门口那棵歪着长的树数落我,童年的斑斑劣迹就穿越岁月清晰起来。

小时候,一放学,我就如百米赛跑般飞奔至家门口,书包一扔,从台阶上往起一跳就攀住了树枝,而后就荡起秋千。当然是和对门的胖妞比了,她家的树本身就没我家的高大,站在地上,一抬手,就攀住了树枝,荡起来自然没气势。

时间长了,被母亲发现了,也被她骂过,可还是不放过那棵树,照旧荡,还越荡越高。母亲也就骂句疯女子,懒得搭理我了。时间长了,先是我攀扯的那一枝斜了下来,后来,整棵树看起来也歪了。

       90年高考失利,曾经一度,我很颓废,整天窝在家里羞于出门。母亲再次说起门口的树:

树的性子多强:压弯了,就弯长;弄断了,从旁边再长。树不知道它遇上啥,遇上啥它都要长……人,就要学得像树一样皮实……”

       记得当时母亲还说起巷子最西头的那个孤老婆婆,说她恓惶的境遇,说她就是像树一样的人。儿子还不到30岁说没就没了,儿媳改嫁了,撇下不到2岁的孙子;孙子好不容易拉扯到了18岁,争气得要去上大学了,出去玩玩放松一下,想游泳,就再也没有从水里上来。多少年了?那婆婆现在精神不也很好?她是想通了,命里注定没人陪她,就得自家好好活。这人呀,谁也不知道自家会碰上啥事情,碰上了,就得熬过去……

母亲爱拿树说事,慢慢地,我也学会了看着树思考。以至于在母亲已经走了的今天,我依旧喜欢用树的方式诠释人世。

如果说,叶是树的子女,年年岁岁,成千上万的叶儿,一季飘落,归于尘土。岁岁年年,叶儿复绿复枯萎。一世的别离,我们尚且难以忍受,树们的心里,该不会被悲伤填满?

母亲离去了,纵然心里装满悲伤,我也得好好生活下去。

      举目四望,到处可见树的身影,每一棵树下,都站着我的母亲。

                       刊于《中国当代小作家》162

 715399   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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