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罐头
(2014-09-22 14:5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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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精短小说·幽默讽刺》14年10期
罐头?咱家有罐头了!
姐姐拉着弟弟一掀开门帘,就喊了起来。正对着门的长条桌上真的放着一瓶罐头。姐姐说这话时,弟弟的嘴唇咂吧得直响,小跑过去,就伸出了手。
谁敢动罐头,把手剁了!正在院子里抹袼褙的娘,喊了声。那是给你姥姥的,都甭想打主意。
弟弟的手就不情不愿地缩了回来,又放进了嘴里,瞅着罐头舔手指。其实姐姐在喊出第一声时,就流口水了。
罐头多稀罕啊。
姐姐都记不得上次吃罐头是啥时候的事了。上次也不叫吃,只是尝了一瓣儿,是桔子罐头。
姐姐老喜欢去巷子东头的菊花家玩。去菊花家玩就可以看见一个罐头瓶子,里面放着顶针、纽扣那样的小零碎。姐姐常常捧起那个罐头瓶,使劲地闻,就能闻到甜味儿。姐姐不止一次很向往地提醒菊花,你晚上睡觉时把罐头瓶放在枕头边,做的梦肯定是甜的。
姐姐突然觉得很沮丧很沮丧,她家连个罐头瓶也没有,上次还是在姨妈家尝的罐头。表哥当兵要走了,打开了一瓶,那么多人尝呢。
姐姐拉着弟弟又站到了娘跟前,一声不吭,只是站着。
娘又开口了。你姥姥,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那罐头,给姥姥留着,哪天有空了我给姥姥送去。
姐姐拉着弟弟又进了房子。姐姐说,不能吃,给姥姥的。
弟弟听话地点点头,说,姐,咱就这样看着,不吃。我明天就给小黑他们说,咱家有罐头了!弟弟说这话时一脸得意!弟弟又说,姐,我想摸摸。
姐姐说,不行,靠得近了,就想吃!
又在说罐头?说话间娘就进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俩看着看着就想吃,我还是放高点好。娘就将罐头放在了土炕上架的木板上。谁敢动,手就剁了!娘出门时,又瞪着眼睛说。
姐姐跟弟弟没事就坐在门槛上看罐头。
咱家也有罐头了。弟弟老说这句话,说时就砸吧起嘴唇。小黑还不相信咱家有罐头了。姐,我想摸一下罐头。弟弟眼巴巴地瞅着姐姐央求着。
不行。娘放得那么高,就是怕咱摸它。
娘没在,摸一下吧。弟弟摇着姐姐的胳膊。
姐姐就将大凳子搬到炕上,踩着凳子很小心地将罐头取下来。
弟弟抱着罐头瓶,脸上像开了朵花。姐,说不定能闻到味儿呢。弟弟把鼻子凑上去使劲地闻,鼻子都能起褶子,结果呢,只是很遗憾地摇摇头,把罐头瓶还给了姐姐。
姐姐跟弟弟不再是看罐头,而是抱罐头了,轮着抱。
“啪——”
姐姐傻眼了,抬头,弟弟哆嗦着,脸色煞白。好一会儿,弟弟才放声大哭:娘要剁哪个手?剁哪个手都疼……
姐姐抱着弟弟说没事没事,不剁,哪个都不剁。其实姐姐也在发抖,娘的厉害她咋能不知道。
姐姐想出了办法,娘不会爬树,弟弟爬到树上不下来,娘就打不到弟弟了。后院那棵臭椿树很高,上面还有个杈,弟弟骑上去抱紧就没事了。
弟弟好不容易爬上树,骑在了树杈上。
姐姐,姐姐,我怕。弟弟在树上喊着。姐姐,姐姐,我晕。
没等娘回来,弟弟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那一年,姐姐9岁,弟弟7岁。
我妈老给我提起这件事,我从没相信过。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就说鬼才会信,一瓶罐头就把娃吓成那样了?
妈不再看我,只是说,我跟你舅舅见了罐头就恶心。
我想起舅舅瘫坐在炕上的情形,马上闭了嘴。
那个特殊的年代,或许还有更多的事实,搁在今天,说给谁也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