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巴州文化》2013年12月

枫也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的，只记得接到叶儿的电话时觉得很突然。电话里叶儿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好像是在一个嘈杂的地方，听起来也很奇怪：不知是哭是笑，还是时哭时笑。

枫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叶儿出事了？

叶儿后来解释说，我是专门跑到最吵闹的大街上给你打电话的，我怕独自一人时被自己稀里哗啦的泪水给冲跑了。叶儿说时一脸轻松，可是别过脸昂起头，枫还是看见了滑落的泪水。枫知道，极力掩饰的轻松背后，定是重不堪言。

枫也知道，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都是无力的，自己只能静静地陪着叶儿，一言不发地陪着。已是暮春，花瓣如雨般落下，枫突然有些悲哀：感情，莫非就像花，有绽放就有凋零？回首，只会收获心碎？

严格地说，叶儿应该是枫一铁哥们的女人。其实那哥们是有女人的，有那种领了红本本被法律认定为合法的女人。至于叶儿跟他是如何走在一起的，枫不知道。枫只知道，叶儿很害羞，听她大声打个招呼都是奢侈，只是冲你莞尔一笑，脸颊便起了红晕。尽管叶儿以那种为人不齿的身份出现在枫的生活里，可是枫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无法鄙夷起来，连过分的玩笑都不忍开。

哥们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家伙。他们一块瞎聊时，叶儿总是静静地呆在一旁，偶尔给大伙的杯里添些茶水。叶儿看哥们的目光，安静而柔顺。偶尔瞥一眼，枫就觉得脸微烫。那次，起身准备离开时，叶儿过去想给他将歪斜的领带收拾一下，哥们手一划拉，脸上有点不耐烦。枫突然觉得心生生给谁揪了一下般，忙别过脸去。

叶儿常常在电话里给枫哭诉，枫就觉得很心疼很心疼：叶儿一向腼腆得以匆匆一笑代替了所有语言，可现在能找自己哭诉，该是多么伤心啊！枫自然也知道，即使此刻那铁哥们从叶儿面前招摇而过，她也不会冲上去质问的，她只会站在那里，捶打着自己，默默流泪。

枫有时就想，叶儿真是个没自知的傻女人，不会黏不敢闹，就安分守己地呆着呗，干嘛还把持不住自己？这不是自作自受么？可是枫不能说，枫也不想说。枫知道，感情这玩意，本身就是奢侈品。若想得到，自然得付出，到头来，得与失就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若想彻底分开，必定血淋淋的让人不忍目睹。

男人比女人好啊，拿得起，放得下。需要时感情可以当衣服裹在身上取暖，不需要了感情就可以当破球一脚踹开。受伤的，总是那些抱着爱呀情呀想当饭吃的傻女人。枫想到这里，嘴角下撇，可嘲讽的表情还没怒放就心里一紧：叶儿呀，你咋也是个傻女人？

叶儿还在电话里哭诉着，似乎要把压抑了多少年没说的话全吐出来。枫觉得自己无法解释，无从评说，只能静静地陪着叶儿。

事情越来越滑稽了，叶儿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曾经，曾经在叶儿的诉说中无限放大，洇成一片，铺天盖地，甚至，连枫自己，也被包裹了进去。

每每叶儿说得泣不成声时，枫就觉得叶儿实在可怜，——心里有爱的女人，真的伤不起！其实枫以前根本不了解叶儿，在铁哥们已决然而去叶儿却无法割舍的倾诉中，才走近了叶儿。

枫觉得，叶儿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女人，用情专一，又安安静静的，真的适合居家过日子的。枫为自己滋生出这样的想法而脸红，——管自己什么事呢？真是的。听故事的人绝对不可以走进故事的，那样，故事不就演绎成了事故？

叶儿说，我是不是很傻？因为放不下他，就将你当做他的影子一样纠缠不休？跟你说话，感觉他还没有离开我……

枫就感到很悲哀很悲哀：一个男人，一旦决定离开女人，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爱走了，还让爱的灰烬灼伤你，真是个傻女人。最伤人的就是回忆，别人伤了你一次，你在无法割舍的回忆中一次一次伤害自己！你比伤害你的人还残忍呀，真是傻女人。这个傻得让人不忍面对的女人，这个傻得让人心疼的女人！

一想到叶儿，枫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击着自己心底最最柔软的部分，心儿就生疼生疼，似乎是自己辜负了叶儿。自己干嘛有愧疚？又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不过自己是他的铁哥们，——铁哥们也不一定都品行相同啊。真奇怪，自己咋有这种愧疚的念头呢？

不过，有的念头着实奇怪，像适应环境能力极强的植物，撒一粒种子下去，不久就蓬蓬勃勃弥天满地长成一片！就像枫对叶儿的愧疚。

叶儿依旧在说着，说着自己的无助与孤独，说着自己欲罢不能又无着落的爱，说得枫心里没来由地很是慌乱。

枫说，爱情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雷雨，是一场烧得迷迷糊糊的感冒。可老天是不可能总下雷雨的，感冒也不可能总不痊愈的。忘记他吧，忘记他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走不出昨天，就会失掉今天……

枫觉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就是在瞎扯，可自己不能告诉凌：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般配了，心里才舒服。不般配，就像给兔子上一盘鱿鱼海参，给老虎上了盘灵芝，都是糟蹋。你们或许本身就不般配，分开也不是一件坏事……能这样说吗？显然不能。枫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伤心时的叶儿不感到孤独，做叶儿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听众。

我想我已经忘了他了，可经过我们曾经常去的地方时，就迈不开脚步了，就想搜寻他的影子……驱赶一个人，咋这么难？我想再爱上一个人，有了所爱的人，就会忘了他……

叶儿在电话里说出这话时，枫心头一震。饮鸩止渴吗？用将来的一场伤痛医治过去了的一场伤痛？可是枫啥也没说，枫只说，只要你高兴就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叶儿不打电话了，枫倒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甚至瞎猜，叶儿该不会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好女人就该让好男人好好疼爱的，叶儿是个好女人，叶儿应该找到疼爱自己的男人。叶儿跟谁在一起，都不管自己的事。可自己干嘛惦记她呢？难不成自己被打搅成了习惯，一下子还适应不了清静？

叶儿再打电话过来说，我咋再爱不起别人了？我是不是心里彻底没爱了？ 叶儿突然说，如果他转身，我还会迎着他走上去的，哪怕接下来还是更大的伤害！或许，真心爱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

枫沉默了，沉默着的枫揪心得疼。枫让许许多多的话在心里滚烫着咆哮着，就是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