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农村金融时报》9月18

想回家又不忍回家，回家，只怕累坏了母亲。

每次一看见我进门的身影，母亲就响亮地招呼着，“洗脸水都打好了，赶紧洗”，不等我放好毛巾，她就递过来早已洗好的水果。

上次吧，洗罢脸刚接过父亲递的白凤桃，母亲就端着大瓷盆进来了。

——天哪，一大瓷盆凉粉鱼鱼。

母亲说，我女子爱吃鱼鱼，回来了就美美地吃。她瞅着我笑着，每条皱纹里都流淌着欢喜。又说，尽够吃，都是我娃的。

父亲撇嘴道，你妈呀，就是能成精。今早天蒙蒙亮就起来，架火，烧水，弄凉粉，漏鱼鱼。还给你摊了一厚沓煎饼，烙了好些韭菜盒子。我看你今日咋吃完？叫你妈做少点，就是不听——她娃两天没吃她的饭就成大饭桶了？

我笑道，有意见了？我听出来了。今天就跟着你女子沾沾光，也允许你敞开地吃。

父亲笑了，说一听你回来你妈脚底下都生风了，跑来跑去，把我影响得休息不好，我当然得美美吃。

吃饭了，饭桌边多是我跟父亲，母亲老是忙活着，即使坐下来，也多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吃。我说，你也赶紧吃，看得我都不会吃饭了。

看我娃吃得香，妈心里就舒坦。母亲倒会直抒胸臆的。

回家，在我，曾很是纠结。以至于某一段时间，不敢也不忍回家。冬天，东西放一两天也不怕坏。母亲常常在我回家的前一天就忙活起来，我的饭量呢，也在母亲的想象中无限变大。蒸饺、包子、煎饼、花卷、粉蒸肉、烧茄子……

一切准备好了，母亲就闲了下来，开始悠悠地准备起给我带的东西。吃的用的，都少不了：花生豆子拣颗圆粒饱的，各种蔬菜水果，分成几个袋子装好；纳好的鞋垫，箅子上铺的麦秸帘帘，织好的搌布……母亲能想到的，都会提前收拾好，恨不得将她能看到能想到的一切都给我带上。

我一回家，母亲就累得连轴转。眼看着母亲头上的白发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地盘，黑发退缩得无处容身。我怎忍心频频烦劳她老人家，怎么忍心让她为了我奔来跑去，就滋生了不忍回家的念头。当母亲电话里问我啥时回家时，我总说忙，很忙，没时间。而后，抽个时间突然回去。我想，这样就不会累着母亲。

母亲看见我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竟然不知所措。那一次，母亲满脸都是歉疚，也一直怪怨自己家里啥都没准备。让我只吃一顿素菜饺子显然不足以表达母亲对我的爱。直到我走，母亲脸上都不曾有真正的欢喜。

可我觉得心安，——没烦劳母亲啊！

又一次突然回去，母亲脸上是惊喜，殷勤地张罗着，饭菜也很丰盛。

看着我满脸的新奇，父亲说，你妈不知道你啥时回来，几天前都准备好了，在邻家冰箱里给你搁着哩。母亲摆着手说，不听你大胡说，我跟他也天天吃，不是给你准备的。

就是那一刻，我觉得很是难受，决定继续给她添麻烦，告诉她我回来的时间，不至于让她天天紧张地为我突然回家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