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叫笃行,口头禅是“亲爱的母亲大人,你能不能忽略贱民一下”。不用说你就听明白了,曾经的跟屁虫,今天自以为已是真正的男子汉。
登山
那家伙三岁多时,我带他去爬山。那座山还不是旅游景点,人很少。
嫌高山哥哥折柳条就大闹了一场,说幼儿园阿姨让“爱护树木”;又因为我们大人乱扔果皮食品袋而噘着嘴巴,说“你们都是乱扔垃圾的坏人”……
临了,他很生气很生气,转了一圈指着大家质问:“你们、你们咋都不听老师的话?”
面对同来的那些叔叔阿姨,他的倔犟和固执,还真让我下不了台。可我用行动支持了那家伙,我们一人拎一大塑料袋垃圾,直到回城后找到第一个垃圾箱。
——自己认准的,就要坚持,即使势单力薄!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看病
那家伙四岁半了,在县医院儿科天天输液治疗了十多天,可发展到每天晚上高烧超过40度!当医生告知我做好将他转到西安儿童医院的思想准备时,没走出医生办公室,我已泪眼婆娑:我可怜的孩子,真不知道还有多大的痛苦要你去承受?
“妈妈,”他仰着小脸摇着我的手臂,“你别哭,男子汉都不哭,‘女子汉’也不能哭!”
后来两天,许是病情恶化的前兆吧。脖子肿涨得厉害,他疼得整夜睡不着,从小声哼到大声哭。
“笃笃,你一哭妈妈就难受!”搂着他的头,说话间,我就流泪了。他看了我一会儿,就不再出声,小嘴咬着被子角,只是流泪。
我又于心不忍扮着怪相逗他开心。“我不想说话,我疼!”只一句,他就扭过头对着墙,——那极其难受又的确是在努力克制的神情让我不忍去看。
逛街
一次我们在省城的大街上闲逛。很突然,他拉着我的衣角示意我弯下腰。而后小嘴贴近我的耳朵说了句:
“我将来一定给你买个项链带,——人家妈妈都有!”
说完好像还要印证他的判断,见了女人就仔细瞧,就指给我看,说,这个戴着,这个也戴着,这个还戴着,——都戴着。就我妈妈没有戴。
那家伙不知道,我喜欢素面朝天。可我真的喜欢回忆那个情形,一种被温暖与爱紧紧包裹的感觉!
攒钱
“妈,你的右眼像滴了一滴牛奶。”在饭桌上,那家伙突然开了口,“它咋滴不下来呀?”
“很难看,是吧?”我下意识地问了句,“它已经看不见了。”
“看眼睛需要很多钱,贵得很,是不是?”他很关切地问,脸上是与年龄不相衬的忧郁。“我还有多少年就可以挣钱?——我挣钱了给你动手术!”他满脸遗憾地看着我,“我会挣好多好多钱的!”小脸蛋上又多了稚嫩的坚定。
下来的日子,他总克制自己不花钱,说是给我攒钱治眼睛。“咱租房住多好,不胡花钱就能给你看眼睛了!”一天,坐在客厅,他环顾了一下,竟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转身进了卧室,泪水奔涌而下……
理论
是不是所有做父母的都恨不得孩子的目光焊接在书本上?是不是所有的父母一看见孩子的眼睛游离书本就觉得是思想抛锚?反正,我是一看见那家伙的目光脱离书本心里就不踏实,好像全中国的同龄人就是在那一刻大踏步地超越了他,似乎他就是在那一刻堕落为差生的!
当他又一次倚在阳台上望着外面时,我开了口:“笃行,对于有情趣的人来说,‘有一种玩耍叫学习’。”
他白了我一眼,嘴角一撇:“我不是有情趣的人,你们大人咋不说‘有一种学习叫玩耍’?”
我有点生气,语气很强硬地板着脸孔训斥道,玩耍就是玩耍,怎么能和学习相提并论?他马上还了我一句:“你刚才不是说‘有一种玩耍叫学习’?现在‘玩耍’又不等于‘学习’了?”
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语言漏洞,——搬起自己用心放好的石头砸了自己倒霉的脚。
行动
我站在板凳上,踮起脚尖,高举着,手里的被子还是放不进上面的柜子里。
那家伙拍了一下我的腰部,一脸坏笑:“能,还能?我看你咋放进去。忘了?学会寻求帮助也是一种能力。”而后做了一个让我下来的手势。他站上板凳,吹着口哨,轻而易举地就将被子很平整地放了进去。下来后,还潇洒地和我比了一下个头,调侃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家里儿子赛老妈。”
临走,还扔了一句“不要看不清形势的发展”。
认识
那家伙上初中了。全年级近1500学生,那家伙只有一次期中考试得了第一,其余大小考,都是第二。
“笃行小朋友,”我和他有了一次交流,“本人觉得,你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考第一,甚至遥遥领先地稳坐第一的宝座。”
我就开始给他分析。说你看第一名总在变,而且不管变成谁,都是以“认真踏实”出名的。你呢,天天电脑玩着,积木拼着,稿费挣着,足球踢着,还总是只差一二分、两三分的第二,只要稍加努力,完全可以当第一。
那家伙听罢,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开了口:“可是我现在很快乐,要是舍弃了玩,只剩下学习,我就不快乐了。”他看着我,想下决心般,“我还是想做快乐的第二,不做辛苦的第一。”
玩笑
那家伙的个头眼看着在冒,眨眼,一米七四。同时啊,幽默细胞也在成正比的冒。
他一坐在饭桌前,我就一个头两个大,——怕被那家伙开刷呀,而那家伙,恰恰以此为乐。
“哦,我还是不理解。母亲大人,所谓‘发菜’,到底是菜里有头发呢,还是纯粹用头发做的菜?”吃了两口,那家伙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我刚要解释,他马上又嬉皮笑脸说,“母亲大人太辛苦了,开始落发了,心疼啊。”
红烧鸡块,我完全按电脑上的操作程序,很小心地操作。颜色看起来还不错,看来我在进步啊,——不能让那家伙吃饭成了一种痛苦吧。
他夹了一块,咬了一口,品了品,发话了:“亲爱的母亲大人,一样的鸡,你咋能做得这么难吃。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境界吧?”我脸一绷,他立马又改口了,“不过没有把鸡块做成猪块,也算守住了底线,不错不错。”
真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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