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7日下午，知止中外经典读书会第38届沙龙在位于北京西山大觉寺配天阁的元源书院举行。此次沙龙由读书会理事崔茂新教授主持，约三十位来自社会各界的读书爱好者参加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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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大学哲学系执教的陈斯一博士作了“自然与习俗的边界——《荷马史诗》中的阿基里斯和奥德修斯》”的学术讲座。陈博士首先用自然和习俗之间的关系来概括希腊文明，并对这两个概念做了解释。他指出，相对于更强调文质彬彬的中国人，希腊人认为自然与习俗之间构成了非常强烈的冲突，他们并不太会强调两者的融合。希腊由于很早就遭遇到了非常强的文明意义上的挑战，因此他们也就很早就开始追问自然和习俗的问题。接下来，陈博士通过分析荷马史诗中赫克托耳，阿基里斯和奥德修斯两个人物的命运深入阐释了自然和习俗之间的关系。赫克托耳是特洛伊习俗和文化的代表，阿基里斯和奥德修斯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希腊，在荷马的笔下，代表了与习俗相对立的自然的力量。前者的自然性来自于他的神性因素，后者则表现为他的政治性。

最后陈斯一博士指出，种种习俗的区别背后，有没有一个人性更加自然的东西，是全球化的世界必须要追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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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讲座中场休憩时，知止中外经典读书会的理事，寇方墀女士为大家演奏了古琴曲《阳光三叠》和《大悲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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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龙结束前，读书会召集人刘国鹏博士代表读书会，将一幅名为《无题》的布面丙烯作品赠送给陈斯一博士。按照惯例，此作品由读书会合作艺术家马云飞先生捐赠给读书会，并由读书会转赠给演讲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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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语选萃：

1、在希腊人看来，自然与习俗之间构成非常强的一个冲突，它反而不太会强调这两个东西如何融合。希腊文明比较独特的地方在于，它非常早就遭遇到了一个文明意义上的他者对它的挑战、自我和他者之间的碰撞，它非常早就遭遇了这样一个历史性的触及，具体而言就是所谓的希波战争和伯罗奔尼撒战争。

2、希腊文明和雅典文明的精神恰恰不在于它们的军事力量、政治上甚至道德意义上的优势，而在于他们在言词话语方面的优势。

3、一个文明和文化的生命力往往并不取决于它的行动力，包括政治、经济和军事的行动力，更重要的一点，是取决于它的言词，它为自己的文化和文明所塑造的话语。我们有一句话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其实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书写历史的才是胜利者，谁有资格来书写历史，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4、在文学意象上来讲，希腊人所代表的似乎是一个更加自然的力量，而特洛伊人所代表的却是更加习俗的力量。希腊人所创造的这样一种文化，它最高的精神恰恰就不在于习俗，不在于道德和政治的安顿，它所达到的高度是自然的高度。

5、所有其他的英雄其实都知道自己的结局，没有谁对自己的命运抱有任何幻想。阿基里斯上战场之前就知道自己要死的很早，奥德修斯上战场之前就知道他会经历各种艰险才能回家，预言早就告诉他们了。所以真正的英雄，那些有着神的血统的英雄，他们对命运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他们没有任何幻想。

6、赫克托耳是人世间的道德习俗所塑造出来的优秀人物，但是他有他致命的局限，他的局限就在于他是一个凡人，他看不清楚命运的面孔。

7、在荷马的笔下，赫克托耳是特洛伊这边的英雄，他象征着习俗文明和传统道德的最高点，他是完美的代表，然而正是这个最高的代表暴露了习俗道德的局限，这是他悲剧性的悖论，他走到最高点恰恰会毁灭自身。一方面，正是因为有极强的羞耻感和荣誉感，才成就了这样一个伟大的战士，但另一方面，同样的品质也导致了他的错误和他所代表的习俗共同体的覆灭。

8、阿基里斯和奥德修斯他们都是站在习俗和自然的边界上，他们都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习俗伦理道德的束缚，他们最高的人性成就都是一种自然的卓越。

9、神的世界总是新出来一个极其强大的个体，他不服从现有的秩序，要重新洗牌创造新的秩序，这样一种个体卓越和整体秩序的冲突转移到了人世间，由阿基里斯这个英雄来承载。因此阿基里斯的命运就在于，他有一个极其强大的个体卓越，他不服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安排和规定。

10、         阿基里斯这个人物的特征，一方面是他的愤怒，愤怒是他的自然激情的体现；另外一方面，他还有一个很强的理性思考能力，他天生具有某种理智的洞察力。

11、         阿基里斯留在了海滩上，其实意味着他留在了他的两种命运的交差点上，他没有办法做选择。他超越了这个世界又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形象是站在了自然和习俗的边界上，他超越了习俗文化赋予生命意义的各种荣耀和名望，他看到了自然的真相不过是生死，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但是他没有办法完全按照自然的真相来安排他的生活，他的生活仍然牵挂着战场和胜利这些给生活赋予种种人为价值的事物。

12、         逗留在海滩上的阿基里斯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文学形象，正如被束缚在城外的赫克托耳。阿基里斯自己说：我像一个被流放的人。他在这个世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13、         当初阿基里斯退出战场回到战船是走到了自然和习俗的边界上，但是现在他再回到战场，却并不意味着他回到了习俗的世界，反而恰恰意味着他彻底地进入了自然的世界。他只想为朋友复仇、落实自己的命运。

14、         我们说阿基里斯已经成了一个杀戮的机器，但是他不是完全兽性地杀戮，伴随着杀戮这条自然规律，他的理智洞察力也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自然真理的层面，他看穿了生死的无常导致人世的种种失去了任何区别。

15、         （当赫克托耳的父亲请求阿基里斯归还他儿子的尸体时，）阿基里斯意识到，其实他的命运和赫克托耳的命运，在某个层面是一样的。阿基里斯一开始是从生死这个层面出发把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抹消掉了，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朋友。但是最后的阿基里斯，却是在父子亲情的层面看到了他和他的敌人其实是没有差别的。最后是这样一个充满温情的洞察，让阿基里斯和普里阿摩斯和解，也让阿基里斯和自己身上的人性和解。

16、         阿基里斯确实比所有的希腊人都更加优秀，而这种优秀不仅仅体现为他的战斗力，更为重要的其实体现为他具有超越人世、接近自然真理的洞察力。阿基里斯身上的这种卓越，不是习俗道德教给他的，而是他自然的天性，源自于他身上神性的因素。

17、         什么叫做强大的必然性？这个必然性指的就是奥德修斯的天性，他的自然天性。他这个时候也想走，他想回家和家人团聚，但是他做不到。如果换成赫克托耳，他也不会走，赫克托耳一定会回去拯救他的伙伴。但是赫克托耳的理由绝对不会是“强大的必然性”，他会去讲荣誉、耻辱、责任心这些东西，仁义道德这一套。但是对于奥德修斯来说，他的政治本能是某种天性的必然。

18、         这里的情节是神把自然交给人。赫尔墨斯把解药交给奥德修斯，是神把自然的真理交给了人。这样一个细节，我认为象征着希腊人对自然的一个体悟。自然的体悟用来做什么呢？用来做一个解药。针对的是什么呢？针对的是奥德修斯一伙儿有可能被永远困在一个自然的世界当中，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无法回到自己的习俗共同体。

19、         显然，这个故事当中出现了有两个自然，一个在习俗世界之上，一个在习俗世界之下。下面的自然是低于人性的，可以说代表了兽性的世界。兽性在这里的象征就是变成猪，人变成野兽。人如何克服这个命运？坚守人类自身的习俗是不够的，要克服更低的自然，人必须通向一个更高的自然，一个神性的自然。神性的自然能够把人从兽性的自然当中解放出来，让人能够最终回到属人的习俗道德的世界。这是奥德修斯的这个故事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20、         这张树床（奥德修斯和佩涅罗普的婚床），象征着希腊人对于自然和习俗关系的一个最原初的体悟，两个东西要亲密的融合在一起，既不以习俗伤害自然，也不以自然来伤害习俗，但是它们要能够结合在一起成就文质彬彬，前提在于那些站在习俗和自然边界上面的人物，他们的人性历险和命运的遭遇。

21、         种种习俗的区别背后，有没有一个人性更加自然的东西？有没有一种人之为人的本质，是能够和一套更加包容和综合的文化最亲密地融合在一起，形成新时代的文质彬彬？亦或是这里面是不是永远存在一条裂缝，永远无法摆脱文明的冲突？这是我们现在面临这个全球化的世界，必须继续追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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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华；摄影：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