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高考作文，余每年做一小本子，颜曰“柳氏积善堂”。凡于“大海”中捞到好作文，或被误判者，或字迹潦草，终是好文者，多迻录其中。今抄录两篇，以鼓励有思想见地，且能较好掌握汉语运用规律的中学生。磬如识，北大图书馆。

守其职而不废

有叟名计者，孤居于深山茂林之间，以日行数十里者穷年。以查铁路之要害，毋使落石、滑坡之病者疲车之行。车行，必以礼至；行毕，亦以鸣笛为礼还。以其守己之要责不加细而贵，是以君子之重其本份者也。

夫天行有常，以万物之职自守，则百虫为列，生灵为序，轮回不灭，生生不息者也。是故守己为效，不法也类，而道法不乱，天规之要也。若废此，则灾祸生而阴阳乱，穷奇行而商羊退，则苍生皆寒苦而微命无所保矣。

故古之圣贤，仰首以观星宿、白云之变，俯身以稽蝼蚁、草木之化，躬听天地妙音，倾闻六合正法，是以悟道。或以天地之道及人，则经法出，教人为善，使人各序其职，各安其责，则尧天舜日之太平，皆由此出；瑞时帝乙之德行，皆由此为。是故守职而不废，王政之本也。

夫人之欲大于百兽，以不安守其责，不听命于天而为性；日旦以图天下之共主，不安于微凡。是故刀戈弥而箭矢坠，战乱之连年，皆不守其职。为此则春秋、十国之病垢，战国、南北之痛楚，皆有由也。

是以纲纪崩而礼义坏，乐仪之不常，天子之无德，天下无法，以缺计叟之类耳。若天下尽计叟，则太平之日，千秋万代之传耳。

是谓今朝之黔首，慎务忘也。不安于自责，妄他人之碗箸；不守其身要，慕他人之帛缕，则忧患必至也。故为民者，守其身而不废，君子之德也。

然涂问责于民，不罪于国，则为谬矣。夫隶民，皆存质朴之心，非有争强好胜，为之天责。然廷策不明，师传卑贱富贵于童子，亲传青碗玉糟于子女。及其长也，皆欲为上人而不甘于微职，是故人心之不古也。古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岂不大误耶？或使今之子弟必晓之，守其职而不废；以类聚，以群分，鸡鸭不以揖盗为责，犬马不以牺牲为职。是故曰：万物以天道合，苍生以职责为，千秋万代而不废，大同之天下也。

河东柳氏曰：此考生从老计引申为人以守责为本，而万物以天道合为要，申论政治理念，与庄周《天下篇》政治之要义相通。其批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乃庄子批判儒者崇尚知识之祸，一针见血，识力非凡。文有先秦诸子之风。洵可喜也。“穷年”、“疲车之行”，学《庄子》词法。经小组商量此篇与下篇，均定满分也。另，有一考生，由老计申而为“有用无用”的题目，意思真切，堂庑广大，同是可喜之事。

火焰的绝响

这里是西藏，这是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而明天又是校演的日子，学校领导和高层都会到场。

现在，老师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老师说，老计是负责巡视铁路，每天要走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每当列车疾驰而过，他都会向列车举手敬礼，而此时列车像是回应老计似的鸣响汽笛，在深山中久久回响……。有一天，下完雨的山路出现严重滑坡，老计立刻飞奔扑向将来的列车，因为老计，列车上数百条生命得以保存。老计不顾自身安危，救回了数百条生命的形象留在人们的脑海中，受世人赞扬。

这些八九岁的孩子不晓得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在他们如白纸的心里只留下人们拍手赞美的场景。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楚地倒映下老师的影子。

第二天，演出进行到一半。孩子们稚嫩的笑声和校领导拍手鼓掌的声音充斥着这所简陋的礼堂。裸露的电线和吱吱作响的高台，还有两道窄小的逃生门。在这个极没有安全感的礼堂却挤演了学校的学生、老师和领导。

孩子们头顶上的廉价灯嘶嘶作响，冒着火花，像是在为孩子唱彩。孩子们无不惊慌失策，哇哇大哭。而老师强作冷静地站起来，发抖地用手指向逃生门，说：“让领导先走！”他们护送着领导向出口涌去，台上的孩子们慌乱地互相抱着。大火已经烧到这来了。

“让领导先走”，这五个字并没将孩子们打入深渊，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就像故事中的老计为何会被赞扬一样，但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瞳不复存在了。

火焰中的孩子紧抱在一起，出于本能的害怕发抖，叫着喊着哭着，在这个礼堂发出对火焰的恐惧。

领导们走了，或许他们在礼堂之外极其安全的地方会听到这曲绝望的呐喊，这曲火焰中的绝响。

当然，老师们还是第一时间救了火，只是除领导外伤亡惨重，礼堂也会重新修建。

河东柳氏曰：此考生虚构一种故事。在老计的精神、让领导先走、领导先走此一社会观念形成的文化土壤、孩子们如白纸般的心灵，还有老师之间，构成了几层关系，有强烈的讽刺意味。语言干炼，表达力强。虽然书写不端庄，然是好文也。

抄录并录入二生的作文，意在表扬此类有思想见地、且能较好运用汉语言表达规律之文。凡北京各种高考语文培训学校，语文老师教作文以条条框框者，或剪贴隽语以愚弄阅卷者眼目，等等，皆今作文教学之大弊。此弊不除，则学生自身思想不以出。至若时代之大环境，制度之弊端，自是最紧要。学生不擅作文，错不在学生，在于以学生为鱼食、谋利害之各种制度、培训机构、教课老师以及学生家长的博弈。学生之成长，成为今日“利”之源薮矣。

请救救孩子吧！

改革势在必行！

［附］阅读下面的材料，按要求作文。(60分)

老计一个人工作在大山深处，负责巡视铁路，防止落石、滑坡、倒树危及行车安全，每天要独自行走二十多公里，每当列车经过，老计都会庄重地向疾驰而过的列车举手致敬。此时，列车也鸣响汽笛，汽笛声在深山中久久回响……

大山深处的独自巡视，庄重的巡礼，久久回响的汽笛……，这一个个个场景带给你怎样的感受和思考？请在材料含义范围之内，自定角度，自拟题目，自选文体(诗歌除外)，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