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萍踪侠影之别录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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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之别录 第四回
[楼主] 作者:兰若闲趣 发表时间:2005/01/31 11:00
第四回 高山流水 破琴弦绝无声
卧龙雏凤 孤剑痴酬知音
张丹枫用轻功身法出了酒楼,从东路上山,径往岱顶行去,很快就过了万仙楼、红门、斗母
宫。张丹枫看斗母宫东北有条岔路,正合心意,避开正路就拐了过去,渐往前行,只见四面
环山,深谷幽奥,整块石坪随坡地缓缓向上延申,上刻隶书《金刚经》;石坪东北刻有《大
学》。张丹枫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年款和书刻者,观其书艺之高、字体之大、规模之巨
却是从所未见,从经刻结体宏阔自然、富于变化推断,似是北齐人所书。北边断崖若斩,溪
水漫石而下,似横阔短帘,崖上刻有“枕流漱石”、“冷然清韵”。依崖筑有一石亭,匾额
题“高山流水”,两边柱联上题:“天门倒泻一帘雨,梵石灵呵千载文。”东面山峰耸峙,
锐若茁笋;西岭横亘。涧水自东北山沟乱石中泠泠而出,盘绕山峰流入中溪。北行不远,又
有石桥横跨。桥西北危崖耸立,飞瀑散珠,如带若帘。群石峭列如笋,锐锋丛生,景观独特。
桥西南遍地红沙石。桥北东侧有古洞如棚,可以容马,石上大书“歇马崖”。张丹枫心道,
旧传吕洞宾在泰山留下墨迹大概就是此崖了。
张丹枫正在流连不已,只听得一缕幽幽的琴音,穿石渡水而来。琴音忽高忽低,在水面上往
来徘徊,高音清越,低音浑厚,大声不振华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古朴雄浑、苍凉淡
远、悲而不伤,巍巍乎似高山屹立、气势雄伟,澹澹乎似水势汹涌、奔腾澎湃。琴者似乎将
自己融入了琴韵之中,正与知己好友在一起徜徉于山水之间。
张丹枫已经听出那人所奏的琴曲正是失传的高山流水。琴声妙曼,伴着流泉飞瀑,更令人遐
思。张丹枫不知不觉挚剑在手,长剑挥舞,有如白虹贯日,剑光似白练般铺开,剑气霍霍,
但见银光如雨,千点万点,遍洒下来。万流朝海元元剑法在手中展开,益发自如大气和潇洒。
张丹枫舞至酣处,“长虹挂日”倏地又转为“彤云出岫”,一招“倒挂垂帘”,剑随手落,
约有一丈多厚、四丈来长的巨石,已经被张丹枫一剑批成两半。耳边只听得一阵急迫的断弦
声,琴声就此岑寂,四周再也没有一点声响。
张丹枫抚摸着石上刚刚留下的剑痕,心知自己近来功力又长了不少。想起和云蕾并剑对敌时
剑气如虹,有如双龙交剪,而今是劳燕分飞,天各一方,今生今世只怕是无望再聚首了。张
丹枫叹了口气,纵目远晀,只见崖下雾气蒸腾,云彩缭绕,远处的山崖若隐若现,不知不觉
往崖边踱了两步,耳边只听得有人急叫:“使不得,使不得。”接着一声巨响,似是有人从
高处跳入水中。
张丹枫看清那人落水的地方,不假思索,纵身而下。石崖与那人落水之处相距有十来丈远,
好在张丹枫的轻功超妙,一个起伏,就掠到了那人落水的边上,脚尖轻轻一点,身形再次腾
起,落下时已经提着那人的衣领,在水面上一个盘旋,眨眼功夫已经带着那人回到石崖上。
张丹枫看清落水的是个男子,一身青布衣衫里里外外早已湿透,神智却是清醒得很,手中仍
然紧紧抱着一张古琴,所幸的是那人从高处跳落下来手中的古琴居然没有失落。张丹枫心下
了然,刚才的琴音必是此人所弹凑。那人两脚一着地,顾不得其它,一手抱琴,一手就扯着
张丹枫的衣袖急急叫道:“兄台,使不得,使不得!”
张丹枫莫明所以,不知道他口里急急的叫唤着是何用意。那人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喘过
口气,继续说道:“小弟陈劼逸,江湖上流浪的琴师,今日得见兄台,真是三生有幸。兄台
剑气纵横,变化奇绝万端。只是……”张丹枫看他欲言又止,一笑问道:“只是什幺?”陈
劼逸叹道:“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子期死,伯牙绝弦,终身不复操琴,以无知音者。”
张丹枫回想刚才“破琴绝弦”的砰然巨响,募地仰天长笑,纵声吟道:“叹良金美玉何人晓,
恨高山流水知音少。”陈劼逸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茫茫人海,知音难觅。伯牙痛失知音的
凄绝悲伤、寂寞惆怅,却总是古今一脉相承、灵犀相通。知音如是,情缘牵连原来也如是。”
张丹枫被他勾起心事,仰天又是一阵狂笑,声澈汉霄,响遏行云,山鸣谷应,有若龙吟。半
晌,笑声甫歇,张丹枫这才说道:“双剑合璧,珠联璧合,妙绝天下,可合而不可分。而今
却只余单剑飘零,孤鹤归飞,此剑……”张丹枫看着手中的白云宝剑,当年师父谢天华郑重
赐剑的神情又出现在眼前,张丹枫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欲解鸣琴弹,恨无知音赏。钟子
期死后,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万流朝海元元剑法和百变
阴阳玄机剑法,好比卧龙凤雏,龙凤和合才能呈祥。丹枫失侣,世无足能为丹枫妻者,亦无
足复为玄机剑者,此剑……”张丹枫又叹了口气,欲说还休,“感怀高山流水曲,知音千古
此心同”,孤寂惆怅、凄绝悲伤尽在不言之中。
陈劼逸跳了起来,手中的古琴坠落在地也无暇顾及,只管欢声问道:“丹枫?你是张丹枫?”
张丹枫一笑答道:“正是。我就是张丹枫。”从地上拾起焦尾琴,递了过去:“陈兄以琴韵
合剑意就能知人心意,他日定为天下第一琴师。”陈劼逸连忙接过,口中连连说道:“张大
侠过奖,过奖了。”张丹枫抬头看了看陈劼逸跳下来的那块被流水横亘的巨石,约有十来丈
高,又说道:“陈兄古道热肠,肝胆照人,可钦可佩。”陈劼逸哈哈笑道:“哀而不伤,怨
而不绝,只有张大侠才有这气量。小弟见张兄往崖壁行去,还以为……”伸手一拍脑袋,哈
哈笑道:“我真是糊涂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觉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石坪尽处是断崖,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两人
从原路折回,当晚就在壶天阁借宿。壶天阁又称为升仙阁,取自道家以壶天为仙境之意。门
洞内有双柏自墙中横生,盘旋而上,堪称奇观。
两人早早就息灯歇下。张丹枫矇眬睡去,恍惚中似乎觉得身在唐古拉山上官天野的石屋中痛
哭狂歌,笔尖儿在纸上扫过,留下的是云蕾各种各样的倩影。张丹枫凝神端看,云蕾突然从
画中跳了出来,双人双骑又并辔驰骋在草原上。云蕾夜莺一般清脆的笑声在空阔的草原上回
荡,张丹枫披巾迎风,连呼“痛快”,快慰之极。悦耳的笑声突然变成凄厉的叫声,似利刃
一般刺进他的耳鼓,难听之极。张丹枫瞿然一惊,醒了过来。
窗外月黑星稀,虫声唧唧,忽高忽低,一唱一和地唱着夜曲。张丹枫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暗
暗叹了口气,心里默念“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两句小词,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再睡。
募地只听得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居然和梦中听到的叫声无有二致。另一边榻上陈
劼逸也被叫声惊醒,正要发声相问,却被张丹枫及时止住。张丹枫凝神细听,果然,凄厉声
之后又有几声轻微的悉悉索索声划过。张丹枫听出那异声正是夜行人的衣襟带风之声。
张丹枫悄然起身,穿窗而出,跃上屋顶,远远望去,隐约看见东南角有几个淡淡的人影。张
丹枫飞身越过几重瓦面,追了下去。张丹枫细辨刚才的叫声声嘶力竭,似乎受了重伤仍在苦
苦地支撑着。前面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行动并不迅捷,张丹枫脚下加劲,几个起落,直追
过去。陈劼逸琴艺超妙,武功却是平平,立刻就被拉下数丈。
渐行渐近,张丹枫已经看清了四个蒙面人正在围攻一位长须老人。那老人脚步踉跄,身法凝
滞,出招迟缓,似乎已经受了重伤。四个蒙面人俱非庸手,招招狠辣,出手之处尽往要害之
处攻落,欲至那老人于死地。那老人身上受了好几处创伤,就似一个血人一般,仍在浴血激
战。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当首的蒙面人一记劈空掌当胸劈至,张丹枫不再迟疑,一记金刚掌
拍出,以极巧妙的内家掌力,一招两用,既替老人隔断蒙面人的劈空掌力,同时将老人推开
数步,使他脱出了蒙面人的掌力所及的范围,免得他再遭受伤害。张丹枫左右挪移,一飘一
闪,已经闯入围攻老人的内圈。
那几个蒙面人一个使鞭,一个使刀,两个赤着手,拳风虎虎。使鞭的见张丹枫加入战团,那
条软鞭旋风般的疾卷过来。鞭法快,张丹枫的身法更快,鞭风人影之中,只见他身形一晃,
已是随着鞭梢直转出去,那条软鞭“唰”的从他脚底下打过,却差几寸,没有打着。说时迟,
那时快,使刀的迈上一步,对着张丹枫就是一刀。张丹枫一提腰劲,使出“黄鹄冲霄”的绝
顶轻功,凭空跳起两丈多高。使鞭的一鞭打空,鞭未撤回,后招续发。鞭梢一转,倏地又使
出了“回风扫柳”的神鞭绝技,风声响处,卷起了一团鞭影,向着张丹枫猛扫。张丹枫人在
空中,看来已是无法避开,就在这危机瞬息的刹那,只见他蓦地在半空一翻,头下脚上,又
是一记金刚掌辟出,强劲的掌风立刻把鞭梢迫过一边。看看就要落下地来,张丹枫又是一个
细胸巧翻云,落下来脚尖刚刚点着刀尖,一个“蜻蜓点水”、“海鸟掠波”,身形一晃,斜
飞出去。只听得“铮”的一声,那柄刀来不及变招,已给使鞭的打折。
那边陈劼逸也赶到了,往场中一看,大惊失色,高声叫道:“万老前辈是你么?怎么伤成这
样?”话音一落,顾不得自己武功平平,就往场中闯去。张丹枫心头一凛,这才知道被围攻
的老人就是山东武林盟主泰山派掌门万松年。张丹枫手下再不留情,反手一扬,一篷银光,
有如急雨骤洒,漫天而至。这是张丹枫拿手的飞针暗器,那几人识得厉害,纷纷躲闪,避而
不及,一个被剌中肋骨,另一个被剌中膝部,立刻倒在尘埃。使鞭的蒙面人发一声喊,又扑
了上来。张丹枫募地一个转身,反手一掌,脚跟一旋,逼退使鞭的蒙面武士,掌风所及,扫
在脸上热辣辣的痛,心知来人的功力远胜于己。那两位中了飞针的同伴早就躲得远远的,使
刀的兵刃已毁,使鞭的知道讨不了好,募地一声唿哨,刹时间走得干干净净。张丹枫暗暗奇
怪,那四位蒙面人的身手在江湖上也算难得,但在他眼中看来却属寻常。万松年的武功在山
东境内数一数二,单凭这几个只怕伤不了万松年,一定是另有他人伤了万松年。
张丹枫和陈劼逸也不追赶,急忙来看万松年。只见万松年脸色黧黑,似乎中了剧毒。张丹枫
吃了一惊,连忙去探万松年的鼻息。一探之下,不由得叫声:“苦也!”万松年的气息已是
微若游丝,几乎不能觉察了。张丹枫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对医学也颇为精通,审视之下,知
道万松年是给伏魔掌力震断心脉,而且剧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纵有华佗再世,扁鹊重生,
只怕也难救治。张丹枫知道伏魔掌源出于少林,掌力之刚猛虽不及大力金刚手,但也不在大
力金刚手之下。“大力金刚手”招式简单,虽然威猛绝伦,却无复杂变化,全凭功力取胜。
而伏魔掌共有十八式,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每一掌劈出,内中都暗藏着几种不同的变化,
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防不胜防。
张丹枫这才明白,敢情是万松年先是身中剧毒,才被伏魔掌有机可乘,震断了心脉,而后又
被四个蒙面人围攻,因此不支。万松年几近晕厥,张丹枫的掌心贴着他的背心,试图用自身
的真力助他,哪知传送过去的内力有如石牛入海。过了半晌,万松年似乎动了一动,张丹枫
大喜,掌上的力道催紧。万松年已到油尽灯枯,话也几乎说不出来了,还好神智尚未迷糊,
直着脖子哑着嗓子喊:“你、你是陈劼逸?”陈劼逸是他见过的,因此认得。陈劼逸急忙答
道:“是,我是陈劼逸。万老英雄,是谁这般歹毒,下这般毒手害你?”万松年摇了摇头,
声若游丝,断断续续挣扎着往下说:“崖、崖师涵。你们、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说完便
头一低,阖上眼皮,已是盍然气绝。张丹枫的内家真力也无法给他续命了。
陈劼逸直起身子,脸上有几分茫然,口里喃喃地念叨着:“崖师涵?这是什么意思?”张丹
枫问道:“你认识崖师涵?”陈劼逸说道:“岂止是认识?我和他是过命相交的朋友。崖兄
好茶成癖,平日里以诗茶自娱,颇有侠义却从来不为名声所累,他的为人我信得过。”张丹
枫听他提到茶字,顿时就想起那晚在滨州松林遇的两位异人,心里想道:“若然崖师涵便是
那日在林间所遇之人,那倒不是肖小之辈。”转念又想:“万松年在武林中也是众人尊仰的
前辈英雄,断无信口雌黄之理。万松年可能对崖师涵有什么误会。”
张丹枫检点了一下万松年的随身物品,从他的身上找到一小盒锡灌茶叶。两人就地掩埋了万
松年。张丹枫手拿茶灌若有所思,问道:“这是崖师涵送给万老英雄的茶?”陈劼逸看了看
锡盒,回答道:“对,这灌茶叶是去年冬天崖师涵托我亲手交给万老前辈的。”灌中的茶叶
只乘几封了,张丹枫小心翼翼地拆了一封,取了一片茶叶,取火折点燃,不一会,茶叶飘香,
那香味中人欲呕,张丹枫急忙掐灭了火,说道:“这茶叶有毒。万老英雄可能是喝了这茶中
毒的。”陈劼逸忿忿然,却不信这是崖师涵所为。两人悄悄回转壶天阁睡下,不多时天便亮
了。这一觉直睡至日上三杆才起来,匆匆用过早饭,就往岱顶行去。
刚转过路口,只见前面一个身影,紫衣萝裙,长发垂腰,腰间一条淡黄色绸带,系着一柄长
剑,缓缓步行。张丹枫呆了一呆,眼前熟悉的身影不就是自己天天魂牵梦萦的人么?张丹枫
昨天梦里还见了她,这会子只觉得血脉偾张,“小兄弟”三字在喉间打了几个转,这才叫了
出来。前面那女子却是置若罔闻,仍然缓步前行。张丹枫定了定神,再细细地看了看那背影,
越看越觉得那身影是那么的熟悉,于是又喊了声“小兄弟”。紫衣少女似乎听后面的声音在
唤她,停下步转过身来。两人一照面,张丹枫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少女约莫二十岁上下,细长
的柳眉下清如潭水的双眼隐隐含英,秀美中隐含清丽而不失雍雅。
紫衣少女盈盈笑道:“相公是在叫我吗?哦……”话音还未落,似乎查觉了什么,脸上红霞
飞布,言语也慌乱起来:“哦,不不不……,你要找的是个男的,我弄错了。”张丹枫见她
发窘,微微一笑,口中却说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那女子倒一下子怔在那里,不明
白他说的“弄错”是什么意思。
张丹枫看那女子怔着,又是微微一笑,不再解释什么,心里却暗暗叹气,近来想云蕾真是想
疯魔了。张丹枫忆起初次见云蕾露出女儿真相时穿的也是这么一件紫罗衣,转瞬间神色落寞
之极。那女子心中一动,开口问道:“相公是来游山的?”张丹枫见她反映奇快,在瞬息内
就将尴尬掩饰过去,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还有点事要办。”紫衣少女笑道:“好雅兴。”
张丹枫又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话,举步便行。紫女少女略一踌躇,举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
走出百把十丈,张丹枫回头看看那紫衣少女,停下步来微笑问道:“姑娘还有事吗?”紫衣
少女又是一阵尴尬,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张丹枫拢袖一揖:“那就在此别过。”
自顾自地走了。
紫衣少女目送他远去,心中升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有几分慌乱,又有几分惊喜和好
奇,站着发了半天痴,半晌,这才掉转头走了。书生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影子,伴着落寞的
神情不住地在眼前晃。路旁忽然闪出一个青衣女婢,迎向那紫衣少女。紫衣少女对着张丹枫
远去的方向问道:“昨晚就是这两个少年?”青衣女婢答道:“正是。”紫衣少女略一沉吟,
说道:“先不管了,走吧。”
张、陈二人继续登山,到回马岭山势更加陡峭,山回路转,峰峦重沓,马至此已经不能攀登,
故名回马岭。至中天门山谷开阔起来,北有快活山,山路坦途,青山四围,下临绝涧,气爽
景幽,登泰山只有这三里路最好走,所以叫做“快活三里”。伫立在中天门坊下,北瞻巍巍
岱峰,众山拱立,林茂泉飞,天然成画。再向上去,过“升仙坊”“朝阳洞”等处,越上越
高,山势也越来越险,再走一会,只见两边陡峭壁立,这是泰山最险峻的处所——“南天门”,
曲径盘旋,但从下望上,却又陡直如线。张丹枫看地势显要,谨慎地走过这段路,幸喜没有
发生什么事。一路上风平树静,美景不断。登上了南天门,已经是月上东山了。地势渐转平
坦,登高纵目,四围景色,尽收眼底。
山东武林中事每有聚会都在岱顶玉皇观举行。此次因为武林盟主万松年年事已高,所以广发
英雄贴,在岱顶招开武林大会,推举新盟主继位。张丹枫和陈劼逸二人偷偷潜入玉皇观,观
内已是群雄毕集,正在焦急地等待老盟主万松年的到来。崖师涵和崔德顺二人蕃然在座,宋
世杰及他的一干人等却不见踪影。
月上高空,仍然不见万松年现身。众人纷纷觉得奇怪,这么重要的日子,万盟主居然不在观
中,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没有一个带回来确切的音信。群雄躁动
起来,议论纷纷。陈劼逸按耐不住,正想现身,却被张丹枫一手按住,动弹不得。正在焦急
之际,只听观外一阵躁动,有人喊:“好了,好了,万老英雄终于回来了。”张丹枫和陈劼
逸大吃一惊,只见万松年长须飘飘,在宋世杰等一干人的簇拥下进来了。陈劼逸向张丹枫抛
去一个眼色,眼光中充满疑虑:昨天晚上,俺们两个不是亲手将万松年埋了么?张丹枫看他
一眼,微微颔首,意思是要他暂且忍耐。陈劫逸无法,只好忍住诸多疑虑,耐着性子继续静
观。
众人以礼相见毕,迫不急待地纷纷问好,大厅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万松年清了清嗓子,向
群雄抱拳,开口说道:“万某年事已高,实在不合再做盟主的位置,所以才广发绿林贴,劳
动诸位英雄,共议大事。”声若洪钟,中气充沛。话音刚落,崖师涵立刻道:“万老英雄老
当益壮,且声望威赫,再做几年盟主再退不迟。”语音一落,立刻有人附和,一时间厅内闹
喧异常。万松年举手示意,等众人安静下来,干咳了两声,又说道:“老朽想,乘现在身子
骨尚健,诸事交托清楚,我就心安了。若然等到心衰力竭那一天,只怕来不及了。”众人听
这话有几分道理,不再有异议。万松年续道:“接任人选,我暗中已经观察了好几年。宋世
杰老兄声誉武功都是出色行当,且又在壮年,是最好的人选。”话竟一落,群雄又是轰然叫
好。崖师涵隐隐觉得不妥,可是势单力孤,比不得宋世杰交游广博,到会的大多是他的朋友,
不由得一筹莫展。万松年和宋世杰打个眼色,宋世杰站了出来,抱拳一揖,正要说上几句谦
词,猛听得一声娇斥:“且慢!”
群雄循声往外看去,只见四个青衣女婢拥着一位紫衣少女而来。那少女不但极美,眉字之间
还隐隐有一股令人震慑的英气。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路。万松年眼
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惧,立刻就恢复了常态。那少女缓缓前行,泰山派的左右护法弟子跨前
一步,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人随声到,想上前拦阻,却被两名侍女挡住。
那少女脚下募地一滑,快如闪电般地欺进万松年身前。万松年早有防备,左掌轻轻挥出,暗
蓄劲道,口里说道:“小姑娘来凑什么热闹?”那少女冷哼一声,移形换位,轻轻闪开,左
掌倏地一招“二龙抢珠”,双指直取万松年的双眼。万松年变掌为搁,那少女的右掌却倏地
从左掌下穿出,万松年来不及变招,一把长须已经被少女扯下。万松年反映奇快,不等少女
换招,已经一个“燕子穿云”,纵出厅外,夺路而逃。这几下招数快如闪电,群雄还没有反
映过来,“万松年”已经逃逸出玉皇观了。崖师涵发一声喊:“好啊,宋世杰你玩什么把戏?
休走,留下来。”话音未落,二人已经交上了手,厅上立刻乱成一团。张丹枫不等陈劫逸发
声,已经向“万松年”逃逸的方向追了下去。
追过几道山峦,只听得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张丹枫脚下一停,只见那紫衣少女已经如风
般掠到身前。张丹枫的眼光落在少女佩带的玉佩上,只觉得这块玉佩似乎在哪里见过。少女
盈盈一笑,说道:“我姓朱,名叫祁兰。”张丹枫心头一闪,突然之间想起祁镇也佩带着一
块形式相同的玉佩。张丹枫再看看朱祁兰掩饰不住的华贵之气,心下已经了然,眼光如寒冰
利剪般从那女子脸上一掠而过,口中掩饰不住的冷漠:“原来是大明公主,失敬了。”朱张
两家的仇怨在眼前一晃。蓦地,另一个紫衣少女的身影也晃上来,云张两家的仇怨也晃上来。
刹那间,张丹枫数月来强自抑止的情感突然被触动,本来没有痊愈的伤口又被一把撕开。张
丹枫只觉得心弦颤抖,似乎满心的血都要沸腾起来。张丹枫忽地纵声狂笑,身形骤起,转瞬
之间没入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只留下他那似哭似泣的狂笑声,渐行渐远。
朱祁兰不知白衣少年何以认出自己的身份,更不知他何以突然之间狂态毕露,不由得怔在当
地。等回过神来,那白衣少年已经声影俱杳。朱祁兰一跃而起,对着张丹枫逝去的身影,一
脸的疑惑,心想:“难道是个疯子?”猛然醒起,自己来追“万松年”来,再看看前面“万
松年”已经逃逸得无踪无影,暗呼一声:“糟糕,差点误了大事。”和几个婢女一径追了下
去。
陈劼逸正为不见了张丹枫而懊恼,猛然听得张丹枫的狂笑声,不禁大叫:“张丹枫,张丹枫,
张大侠,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呀!”玉皇观内已经成了混战之局。群雄见万松年居然是个假
的,刀剑纷纷向宋世杰递招,意欲从宋世杰身上问出万松年的下落。宋世杰的一帮死党顽抗
着,一时间大厅内刀光剑影。众人募地听得有人大叫张丹枫,大吃一惊,纷纷停下手来。
只听得又是一阵笑声,由远及近,声如龙吟虎啸,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人还未到,笑声已
经远远传至。有人朗声吟道:“昂头天外笑,湖海一书生。”笑声忽歇,对面的山头突然现
出一个人影,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潇洒异常,白衣风飘间,来人已经到了厅内。陈劼逸一
声欢呼,叫道:“张丹枫,你可回来了。那贼子呢?”张丹枫笑道:“那贼子的事以后再说。”
径直走向崖师涵,抱拳一礼:“小弟久闻崖兄喜好品茶,今日小弟这里备有好茶邀请崖兄共
品。”不等崖师涵答话,手腕一翻,径自携了他往观内后花园走去。崖师涵被张丹枫拿住脉
搏,动弹不得,心想:“张丹枫近来侠名满天下,我且看看他拿我做什么。”当下也不挣扎,
二人携手到园中石桌上坐定。崔德顺是个老茶精,连忙跟进。两人这一番举动,大出众人意
料之外。众人见厅内气氛极度紧张,而张丹枫和崖师涵等几个却在园中喝茶品茗,不由得个
个面面相觑。
张丹枫将万松年遗下的茶取出置在壶内,崖师涵喜道:“这是我制的茶,张公子从哪里得来?”
张丹枫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笑道:“是么?这可巧了。倒是要请崖兄指教一下
泡茶的手法了。”崖师涵哈哈笑道:“张公子高人雅士,过谦了。”说话间,烫壶、洗杯、
冲水,茶汤已经泡好。张丹枫端杯说道:“崖兄,请!”
崖师涵端杯闻香,大赞:“好手法,轻而不失绵厚,这茶非得张兄来泡才好。”张口欲饮,
张丹枫眼疾手快,茶杯掷出,将崖师涵手中的杯打落,茶汤在青石砖上溅起一股青烟。那一
厢,崔德顺的茶杯也被陈劼逸拍落。
崖师涵大惊失色,失声问道:“这是?”张丹枫哼了一声:“这是我在万老前辈身上找到的。”
崖师涵跳了起来,叫道:“你见着万老前辈了?他在哪里?”张丹枫冷冷说道:“万老前辈
已经去世了。”崖师涵大叫:“什么?万老英雄去世了?怎么死的?万前辈年纪虽大,身子
骨却还是很健朗,我不信。”张丹枫道:“万前辈先中剧毒,然后被强劲的掌力震断心脉而
亡。”崖师涵大笑道:“你怀疑是我下毒害的万老英雄?”张丹枫又哼了一声,不再打话,
左掌呼地就拍了出去。崔德顺大怒,意欲加入战团却被陈劼逸死死扯住不放。
厅中泰山派四大护法正在商议武林盟主的继承人选。好好的武林大会,此时疑虑重重。宋世
杰和假万松年是一丘之貉,这盟主之位万万不能让他来坐。还有,万老掌门到底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也还不现身?绿林群豪大多不识得张丹枫,却早就听闻过张丹枫的传奇故事,
人人心中欢喜,由他来做这盟主是最合适不过了。商议妥当,正要差人去请张丹枫,却见张
丹枫和崖师涵拳来掌往,已经打到厅里来了。众人不由得又是一阵奇怪,刚刚还谈笑风声一
起喝茶品茗,怎么转眼间就以性命相拼了?
四大护法之首耿奇叫道:“张公子,崖贤弟,请住手吧。我有话说。”张丹枫身随剑走,一
招“日月经天”,剑光如虹,横掠而过。崖师涵身形猛缩,左掌一招平沙落雁,欺身径点脉
门,破了张丹枫的功势。余势未衰,右掌呼地又旋过来,转守为攻。张丹枫一边厮杀,一边
叫道:“耿护法有何见教?”手底丝毫不软,一招“龙门鼓浪”,剑势强劲之极,排空倒海
扑面而至。崖师涵双掌护身,滴溜溜地一转,化了张丹枫的功势,正待进招,张丹枫已经托
地跳出圈外。原来张丹枫心细如发,觉得此间疑点甚多,所以避开众人,暗里试探了崖师涵
一番。
耿奇见两人罢手,连声称好。众人重新坐定,张丹枫把万松年遇害之事说了。群雄个个怒气
填胸,回头找宋世杰,宋世杰早已不见。耿奇把众人商议的结果,说了出来。张丹枫颇为意
外,哈哈一笑:“你们想让我做这个武林盟主?”耿奇道:“正是。张公子年少英雄,侠义
满天下。老盟主的冤案必须请张公子来主持。”
张丹枫哈哈笑道:“皇帝我都不做,哪里还做这个劳什么子的武林盟主?侠士也不必刻意去
做。我但凭心意行事,仰俯无愧于天地便可。”群雄都听说过张丹枫的传奇身世,知道他不
愿意与朝庭对立,这个武林盟主是绝对不会做的,群雄虽然颇感失望,暗中却不由得更加佩
服。张丹枫脸色一端,正容说道:“万老英雄不幸屈死,找出幕后真凶,替老英雄报仇,义
不容辞。龙无首不行,我的意下是请崖兄暂时先居此职,待他日谁能替老英雄报得此仇,就
由谁来做武林盟主,不知众位意下如何?”群雄轰然叫好,崖师涵推托不得,只得暂时应了
下来。
折腾了一宿,天已拂晓。天边只剩弯月如钩。岱顶气象万千,瞬息万变。这次武林聚会虽然
还有许多问题,但暂时解决了盟主的问题,群雄心里稍安。张丹枫、陈劼逸、崖师涵、崔德
顺几人从观中出来,找了一块东向的磐石坐下。崔德顺架好铜炉烧水,不多时,松林飘香。
茶过数巡,陈劼逸打开琴套,神闲气定,抚一曲《思贤操》。月凉如水,琴音顺势荡漾开来,
一如西湖的水,明明美得惊心动魄,却依然宠辱不惊。再过些时,月影星稀,万壑收暝,东
方一线晨曦由灰暗变淡黄,又由淡黄变成橘红。继而,天空云朵赤紫交杂,瞬息万变。满天
彩霞与地平线上的茫茫雾气连为一体,云霞雾霭相映。日轮掀开云幕,冉冉升起,宛若飘荡
着的宫灯。顷刻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赤轮乍启,海面半吞半吐,欲上而止,跳荡恍惚,
仿佛有二日捧出。明代于慎行在《游泰山记》中说:“顷之,平地涌出赤盘,状如莲花,荡
漾波面,而烨炜不可名状,以为日耶!又一赤盘大倍于先所见,侧立其上,若长绳左右汲挽,
食顷乃定。”向西远眺,一片莽莽平原,白云深处隐隐似有一条青白色的玉带,那就是黄河
了。张丹枫心道:“登泰山而小天下,古人说得真是不错。”在一片雄伟的景色之中,品茶、
听琴,伴着松风观赏日出,不禁豪气遄飞,胸襟更觉开阔。
北京云府后花园中,绣槛雕栏,绿窗朱户。正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梅花还没有败落。旬
月当空,黑夜深沉,露湿衣襟。正是最难将息的时候,人难眠,心忐忑。新栽的老梅树下,
立着一个长发披肩、面容苍白的少女,白衣胜雪,手中执着一管玉萧,凝眸对月。一片凄凉
悲感的萧声从梅花丛中传了出来。萧声吹得极为伤感,似是惋惜一位知己好友,天人永隔,
而自己今后便似黄叶飘零,羁泊天涯。缠绵徘恻,无限心事,从箫声中透露出来,透着一片
凄凉,饱含无限委屈,无限伤心,而又无可奈何,比狂歌当哭,还更令人伤心!真是“寒云
惨雾和愁织,苦雨凄风带怨长”,“几多幽恨付箫声”。
一曲已终,余音袅袅。少女拿出身边的长匣,揭开盖子,里面放的是一把宝剑和一本薄薄的
书册。剑柄上刻着青冥二字,而书册的封面上写着“玄功要诀”。这少女正是云蕾。从瓦剌
路上挣扎着回到京城后,云蕾一任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日日缠绵在床榻上,茶饭无心,夜
不能寐,几乎没有一天可以安稳入睡。每每更深人静,独对月华,这份凄楚悲痛更是像载不
动的千古愁,缠绕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云蕾又翻了翻玄功要诀,这是张丹枫留下的唯一
的一件东西。云蕾睹物思人,早就泪流满面,呜咽不能成声。良久良久,渐渐止住泪,把玄
功要诀和青冥宝剑放好,盖上匣盖。梅树旁早已挖好一个长形的坑,云蕾将长匣放入坑内,
和着声声泪,一掊土一掊土地把匣子埋了,似乎这样她就和丹枫在一起,似乎这个坑就是她
自己和丹枫合葬的坟墓。
云重和澹台镜明被云蕾哀怨的萧声惊起,不由自主地也感到凄恻起来。两人来到园中,云蕾
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云重想过去劝慰一下妹妹,却被澹台镜明劝住:“让她发泄一下,
吐吐心中的郁积,也许会好受些。”直到月兔西沉,云蕾回房了,云重和澹台镜明才各自回
房休息。
第二天起来,澹台镜明就来约云蕾,说要出门逛逛去。云蕾心知这段时间来,哥哥和澹台镜
明一直变着法子让她多出去走走,以开解心中的郁结。云蕾懒懒的,却又不忍拂了她一片好
意,起来梳洗,用过早餐,临出门时,云重和澹台镜明两人却硬生生地被同僚好友劫走了。
云蕾独自一人一骑,信马由缰出了城,那马出了城门就往八达岭上而去。云蕾触景生情,怀
念和张丹枫同骑并辔的日子,只听得林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狂驰而来。云蕾不觉大惊,不知
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愕然循声看过去。正是:
江湖处处多凶险,奇案一桩又一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楼] 作者:lkysl21 发表时间: 2005/01/31 13:47
回复:天若有情天亦老,两个可怜的人什么时候才能相遇?
[楼主] [3楼] 作者:兰若闲趣 发表时间: 2005/01/31 13:50
哈哈,快了快了,下一回。。
[4楼] 作者:jinjin885 发表时间: 2005/01/31 19:31
哎哟!终于等到了http://static1.mtime.cn/static/i/emotion/em63.gif第四回" />好看好看!
[5楼] 作者:oldgo 发表时间: 2005/01/31 21:59
评价:这一回是1-4回里最好的了。。
留个建议供兰若以后(好遥远哦。。)修改参考:众人拥戴丹枫做盟主那一段若下多点笔墨,不知效果会如何?
[楼主] [6楼] 作者:兰若闲趣 发表时间: 2005/01/31 22:14
嘻嘻,记下了。。多谢。。
这一回的字数近一万两千字。。有好些地方本来还可以展开写。如果再拖到下一回,按俺这样的进度,似乎不宜。限于篇幅,所以点到为止打住了。留待二稿修改时再调整了,到时候再看看效果怎么样。。
顺带问一句:老去兄的续也该捡一捡了,啥时候出呢。。。
[7楼] 作者:红枫碧云天 发表时间: 2005/01/31 22:17
偶写了快一个月了,才六千多字。呵呵
[楼主] [8楼] 作者:兰若闲趣 发表时间: 2005/01/31 22:20
呵呵,加油
[楼主] [9楼] 作者:兰若闲趣 发表时间: 2005/01/31 22:21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10楼] 作者:armondo 发表时间: 2005/02/03 13:48
回复:怎样的阅历怎样的才情才能写出这样的续补,除了佩服,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兰若,我读了五遍,字里行间都能读出你的博学多才,豁达旷世。希望你多写,又不愿你因此而伤神。
写东西很辛苦,写出让大家都折服的作品更是呕心呖血。除了佩服,我不能给你好的意见和建议,只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生活美美满满,才思如滔滔江水永无涸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