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府学宫:千年不辍的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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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记得十来岁的时候,到哥哥所在的学校,看到他台上有一本《唐诗三百首》,虽然听说过“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的话,但真正能看到这样一本书,那还是头一次。
哥哥指着书的第一页说,这个诗人张九龄好生了得,是离咱家一千五多里远的韶关人。官,做到了是开元盛世的一代宰相;诗,名载《唐诗三百首》第一。虽然,哥哥的话有点夸张;虽然,我根本不懂得诗中“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所借用的典故,来抒发诗人的情感;虽然,我不知道千里之外,到底有多远;但,山那边的韶关,山头上坐着的穿着长大褂的白胡子老人,如同生生念念的那本《唐诗三百首》,在那个时候就嵌进懵懂少年的脑海里。
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增多,学识的变化,张九龄以及韶关开天辟地的人文,一直挂在心头。“豆蒄”时期,随“参学团”游历岳麓书院。带队的老师说,这座千年书院,有一个人的功绩不可磨灭,他就是被尊称朱子的朱熹。曾任湖南安抚使的他,主持重建书院,亲自制定书院学规,参与讲学。老师还神秘地说,朱熹曾为韶关(昔称韶州)的濂溪书院作了《韶州州学濂溪先生祠记》。
濂溪先生,就是写了那篇旷世名著《爱莲说》的宋代理学鼻祖周敦颐。刚好在头几天,我在日记本上就记着那句成为千古绝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濂溪书院,乃韶州知州周舜元于宋乾道六年(1170)所建。淳熙十年(1183)韶州教授、理学名家廖德明增修。“秦汉以来,道不明于天下,而士不明于所以为学。是以天理不明而人欲炽。道学不传而异端起。宋兴,有濂溪先生者作,然后天理明而道学之传复续。”老师如数家珍般,给我们背了出来。他说,朱子在祠记里高度赞扬了濂溪先生摈弃“人欲”,坚持真理,于倾颓危亡的困局中挽救儒学,让经典的解释回归本源。
韶关,又一次让我怦然心动。
而正式走进韶关,则是虎年夏日,有幸挂职武江区委宣传部,也有幸领略善美韶城的山水人文。
六月的一个晚上,应邀赶往位于韶关浈江的韶州府学宫。站在浈江岸头,但见一轮明月从水波里缓缓升起。我们吹过浈江吹过的风,伫立在一尊高大的白色雕像前,任由皎洁的月光镀在身上,泛起个个“光晕”,江水与江岸的树荫、骑楼,顿时显得神秘起来。
余靖,就站在那里。这个人称“庆历四谏官”之一的北宋政治家,以“清、公、勤、明、和、慎”从政六箴言,做到了“为人资重刚劲”,为官“清公勤明和慎”,道德文章而遗范后世。这个继张九龄之后的岭南第二人,曾获宋仁宗御笔亲题“风采第一,广南定乱,经略无双。”
在一册书前,是那样的目光如炬,是那样的激情满腔,前面是滚滚波涛,是青山巍巍,依旧是一幅“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的样子。他在深思着,或许有着“疏烟明月树,微雨落花村”,但在浈江岸上,“名缰惭自束,为尔忆家园”的歌声,交织成一种魔幻。
而他身后的风采楼,以及那条单行线的余相巷,穿梭着风流岭南的诗文之中。
与“余靖”打了个招呼,穿过风采楼。在以张九龄命名的“风度路”,与余靖命名的“风采路”的交叉口,韶州府学宫在那个里弄里招手。
在韶关这样的城市,这条小巷真像一本史书的插图,小得即便是三五个人并排走,也挤得出汗。小巷却很深,深得幽远和神秘。如果是一个人来,根本摸不着通向。你只得凭着石板路的声响,估摸到了哪处,揣摩着这座城市的细节。我在想,是怎么样的力量,让小巷背后,响彻震惊世人的书声。
我放缓了脚步,平缓了呼吸,心头也莫名的庄严起来。——这儿,肯定出现过一种宁静的聚会,用岭南的特质,描绘生命的壮烈。这儿,肯定出现过炽热的宣言,用方块汉字书写山一般的伟岸。以至于明代大学士邱濬曾高呼 “其钟灵毓秀者,视(岭南)他邦特盛也。”
学宫,为研习之所,俗称孔庙。在封建王朝科举时代,孔庙为四乡学子应试之地。学子们及第庠生,进而府试,再经省试及第称举人,凭朝廷会试及第为进士。科第蝉联,成为历代莘莘学子步入仕途的必经之路。韶州府学宫,就是这座古城的核心价值所在,就是岭南人的灵魂。
一千多年前的景德三年(1006),那个没有留下姓名的先贤,为千年学宫培下了一铲土,打下了第一根桩。50年后,知州胡牧来到这里,放眼一亮,当即拍板,在这里创办府学。从此,弦声不断,岭南人用书声点起千年“香火”,飘起一方山水无上的骄傲。
这座包含韶关人汗水与祈盼、历经千年风云的学宫,见证了科举考试制度,早已成为当今研究儒家文化重要信息的活化石。清代同治年间的《韶州府志》,已经发黄,但载入史书的文字,依旧散着浓浓的墨香:自府学宫创办至清代道光二十五年(1845)的800年间,管辖曲江、翁源、乐昌、仁化和乳源等地生员的韶州府学宫,仅进士就培养了70多名。仅北宋天圣二年(1024),就有曲江人余靖、王式、黄正和翁源人梅鼎臣同登进士……他们或端坐在学宫里,把岭南故事,抒情在这方寸之间。
我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一个劲地向里钻,像那天手捧哥哥那本《唐诗三百首》一样,惶惶恐恐,又东张西望,寻寻觅觅。
唐朝的宰相张九龄正在研墨,他将岭南的标记贴以世界的额头。他在想着从梅关开启第一铁锤,打开岭南的大门,他想着缔造开元盛世,摆脱“南蛮”的蔑视。
北宋的名臣余靖正大笔一挥:“虎落云空锁,龙堆月自明。祁连山更北,新筑受降城。”这个在学宫书香熏染出的刑部尚书,为后世贡献了《武溪集》二十卷,更为岭南贡献了“龙归”和“甘棠”两个地名。
南北朝名将侯安都,用“风烈”的隶书,写着绝美的五言诗,从容地走向战场。我曾在高中语文课本上读过关于侯安都的文章,这个“陈武论将”竟然在小巷里与我擦身而过。
而元祐三年(1088)的刘纬、李修、王冕;淳祐十年(1250)的邓益孙、谭必子;宝祐十年(1256)的冯冶、黄梦冠。这样一个个让世界瞠目的人物,耸立在岁月之中。他们用坚如磐石的举念,延绵着五千年华夏文化,默默坚守着那些斩钉截铁的诺言,精神抖擞地走上社会进步的前台,为中华民族的强盛,注入了岭南力量。
于是,韶州府学宫,这个小小的空间,洋溢着历史的诗情,和岭南山水的愉悦,展开了一道道历史风景。
“事有迂而必行,势极重而必举……”突然,一块石碑立在眼前,是《修韶州府学记》。琅琅的读书声,从石碑的文字里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