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唐七公子《华胥引》里关于君禹山祖宗的故事。据说此人本名王小二,出身贫寒,后从高人习武并在君禹山立教,但就是无人拜师。原来人们一打听到他的名字,都以为这是个客栈伙计培训班,失了兴趣,遂无意拜师。教书先生给小二改了名,随君禹山姓君,将小二两字照古名直译成少双,君少双,这名字好,有气质!于是他收到大批徒弟,最终将自己的事业发扬光大了。
见到一个人,第一印象就是外貌带来的。一个人,衣着光鲜,自然给人好印象,谁会穿着休闲服去参加公司的面试呢?当然平时我们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是读小说的时候我们恰恰有以名取人的可能性。小说什么最多?字最多。既然小说不能用图像给我们最直观的感觉,那么名字,在人物刚出场的时候就有可能比外貌描写重要得多。如果让我借用前面提到的名字用塑造一个场景,那我会写道:
客栈的门吱呀一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踏进门来,此人名曰君少双。只见客栈伙计王小二连忙跑来,问:“公子您吃点什么?”
现在我来一个乾坤小挪移,你再读读:
客栈的门吱呀一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踏进门来,此人名曰王小二。只见客栈伙计君少双连忙跑来,问:“公子您吃点什么?”
是不是滑稽了呢?有种主客体颠倒的感觉。名字就是人物的衣装,不能随便穿,否则不伦不类,读者会心生别扭。
下面就举我在小说中看到的例子。
还是《华胥引》里面的。殉死公主的名字叫叶蓁。《诗经》有一句“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叶蓁这个名字笔画有点复杂,带着繁复的王族气质,也喻示她死于人生最美丽的青春年华。起死回生之后,她改名君拂,不再是公主,而是普通女子,既有对生命一拂即逝的感悟,又像道家的拂尘一样,有看破红尘的味道。再看世子苏誉,取母姓为慕,去兴字为言,慕言,也是把那种王族的感觉去掉了。他是这样自我介绍的,“思慕的慕,无言以对的言,我的名字”,又很好地串联了女主角对他的思念,以及知晓了他身份之后的无言以对。以上论述,展示的是“名字的微服私访”,名字给人一种家世背景的暗示,或者是有关人物命运的暗示。
第二个例子出自沧月的镜系列。溟火、宁凉、潇、湘、凌,多数鲛人的名字都是带有水的偏旁。这是她笔下一个柔弱的族类,生于水中,在云荒大地上遭人欺凌。当然也有不带水的偏旁的鲛人名:苏摩、碧
等等。就说苏摩,这个名字本身也彰显了苏摩身上的魔性,但是何以苏摩又不叫“苏魔”呢?因为魔性只是他较为明显的一个侧面,他还是海皇,他也有感情。另外,苏摩也是一种可以制酒的草类,苏摩是古印度神话中酒神的名字,后演变为月神之称谓。不知作者是否有意为笔下人物赋予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呢。
《源氏物语》有许多内容令人称道,其中一个就是女子的名字。撷取其三,空蝉、夕颜和浮舟。空蝉来自日语うつせみ,原意是蝉蜕变之后留下的空壳。面对源氏的表白,她坚守自己的节操,和蝉一样脱俗,最后出家为尼。夕颜就是我们说的葫芦花,傍晚开放,第二天早晨谢去。“夕颜凝露容光艳,道是伊人驻马来”,写出这样清丽和歌的女子在故事中也是短命的,命如夕颜。和空蝉一样出家为尼的还有浮舟,亲王的私生女,飘零的身世,向船儿一样在江流中载沉载浮。浮舟在两个男子的爱情中备受折磨,自杀未遂,最后被尼僧收留。作为最后退场的角色,“浮舟”的名字,大概也负担了对这部物语里女人们命运的哀叹吧。(电影版中有一个坐船穿越整个故事的白衣女子,也是这种暗示?)
在东方的文学里,名字的作用比较明显,但是西方文学翻译为中文后也有可能在名字中体现人物性格。我举《冰与火之歌》的例子。Arya是临冬城公爵的女儿。音译艾莉亚。你用搜狗拼音输入法打ailiya,出现的是埃利亚、艾丽娅、艾莉亚。为什么译者不采用前两个名字?首先,埃利亚太男孩子气,不是一个贵族小姐的名字。其次,艾丽娅又太贵族小姐气了。那么我们的Arya究竟是什么性格呢?父母竭力教导她成为淑女,然而她喜欢舞刀弄剑,外号“捣蛋鬼艾莉亚”。在后几卷我们也看到她的智慧和勇气。艾莉亚的翻译是比较贴合她的性格的。再看Brienne,她是一个长相丑陋、高大似男人、擅长作战的女骑士,但是为什么却有一个如此女性化的译名"布蕾妮"呢(为什么不是布雷尼或者布雷妮)?因为她强大的一面已经有外貌描写来展示了,现在需要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名字来提醒我们她是“塔斯的处女”,她喜欢蓝礼,她也有深藏不露的少女情怀。在这里名字起了中和的作用。还有劳勃(我们说的罗伯特)、徘雅菩厉(这人是个男巫)等等,不一一列举了。
广为人知的关于“佛罗伦萨”的另一个音译名“翡冷翠”,据说更贴近此地地名的发音,而且让人一听就倾心。当然本文讨论的是姓名与人物性格的关系,不过城市就像人,一个好名字也是很重要的。Cesare
borgia音译“凯撒·波尔金”(不是著名的那位凯撒)或者“西泽尔·博尔吉亚”,“纳瑟斯”(希腊神话中变成水仙的那个美少年)也有译名“那喀索斯”,此中不同的感觉还请读者慢慢体会。
好名字在小说人物塑造中扮演着比较重要的角色,重要的原因在于小说是一种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与生活有适度的距离之后,我们观察的侧重点也由“实用的”、“科学的”转移到“美感的”,这就回答了我们为什么有时候会被一个人物名博取了好感。而且在翻译中,人物名可能更注重“陌生感”,如果鲍勃
和安娜 客串很多部小说,他们会累,读者更累。
一家之言,就请读者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了。在下作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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