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短诗五首

作者：田间布衣

一生

站住，别动。说完这句话

他就紧闭回忆的唇

一根针，刺不穿想贴紧幸福的心

事实上，皮肉却常常被苦痛爱抚

我宁愿在土地上引火烧身

让季节的贫穷与富有，不同于他人

站在佛与魔的交界处，顺着指尖

看哭泣的人，欢笑的人

我的七窍，在别人的哭笑中

先肉身一步出魂

一提及我的一生

哀悼者与评估者的嘴脸，有着无数的漏洞

暗伤

酷夏的门，已经打开

苍蝇清瘦，蚊子臃肿

不要怪这些，口吐毒箭的家伙

红色血脉里，善良高不过头顶

感慨，抑或叹息

不足以触及夏天

意志，被反复敲打反复吞咽

赞美，以神的名义为苦祝福

干旱

干旱，击中中原大部

许多庄稼和草木，在七月里死去

风，试图带走灵魂中最薄弱的部分

忽明忽暗的卜辞，爆裂成超度的余音

绵密地粘附于原野，被枯叶包裹

梦里的炊烟，夕阳，梦外的玉米，大豆

挤在一起，扭动

一些事物倏然远离，一些事物悄然降临

在一场又一场的期盼中

我一直找不到散落的根系

有人指着死去的庄稼和草木给我看

说“衰退，是与世俱来的修行”

没等雨水漫过原野

虫蜱，已经浩浩荡荡抵达

竹篮打水

来自清澈的深渊

用沉默，洗濯尘世清白

温柔、宁静、深邃

因为爱，我用整颗心

编织一只竹篮

在水里打捞一生的平静、自在、安详

贴近辽阔的蓝，目光

眺望一面空虚的镜子。镜子里柔软的水草

可爱的鱼虾，值得我低下头来，虔诚膜拜

我变短的舌头，在等一条游鱼

我想和它聊聊水。聊水的清

水的蓝、水的甜、水的咸，水泛出的花边边

这种等的过程，确实令人着迷

风，离开水面，又回到水里

仿佛一颗心，从温暖中来，又到温暖中去

雨中的小孩

雨，一直下，一直下，无止无休

善、恶、卖罪、赎身、凛冽而慌乱

世界，潮的一塌糊涂

一个小孩，在雨中一直走，一直走

那么小、那么弱、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除了苦，满嘴胡话。无人问津

他迈着短腿，摇摇晃晃。稀疏的黄发贴紧脑门儿

一切都在流动，他却原地踏步

没有一把伞是多余的。只有说不出的冷

对于这世界，他已经付出了耐心、挣扎、苦痛

雨水，却不见有半分收敛与挪动

只有抓一把雨，揉进眼眸，揉进心头。看自己的苍狗乌云

世界，已经湿透。多愁善感，拽不住来往的伞流

既然，一直受制于雨

那么，就让孤独，在雨中继续孤独

【编者按】：一个诗人或说他的诗歌之所以有他的魅力，除了他的内在思想性与美妙的词语的组合之外，与他的文学素养和知识、人生阅历的积淀不无关系。而恰好因为这些特征，更能显示他的诗歌的沉稳。这组短诗可佐证：《人生》——“一提及我的一生 / 哀悼者与评估者的嘴脸，有着无数的漏洞/再也忍不住”。《暗伤》——“意志，被反复敲打反复吞咽 / 赞美，以神的名义为苦祝福蹒跚”。《干旱》——关于生与死的注解。《竹篮打水》——“编织一只竹篮 / 在水里打捞一生的平静、自在、安详 ”。《雨中的小孩》——何尝不是每一个人真实的写照。通读完这些诗歌，就会发现诗歌的魅力在于语言和理性。少年读诗，老来看史。人到中年，诗与史恰好在这个阶段交相辉映，因此从这些诗歌里看到被现实抽象化了的人生还留有一个冷静的心，无论是对现实的讽喻，还是对生活的关注，都是那样的从容。欣赏，期待更多精彩作品！（责任编辑：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