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是怎么死的?
(2014-04-23 22:05:49)
标签:
文字客城春日闲情杂谈 |
分类: 读书札记 |
关于祥林嫂的死因,探讨起来应该富有趣味,如同听她讲“阿毛的故事”。
短工告诉“我”:“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
这似乎是一个确切的答案,用的是反问的语气。就祥林嫂的乞丐身份来说,也非此不可。作者也描写了鲁镇年底的风雪,所以“冷死”也算个理由。但我们应该明白,穷人活着的韧性是最顽强的,祥林嫂做乞丐也不是一年半载,如果饥寒交迫可以让她早逝,恐怕她早就死了。
我以为祥林嫂是自杀的。
“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且高声的说:‘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从这段话可以揣测,祥林嫂不仅是自杀的——女人自杀的方式通常是上吊,而且吊死在鲁四老爷家的附近(或者就是大门口)。如果这个乞丐是正常死亡,比如饥寒贫病而死,鲁四老爷一家不会如此神神秘秘地“议论”;假如是吊死在野外,或者鲁镇别人家门前,鲁四老爷也绝不会如此气愤。这不仅让他们年底祝福时节大不吉利,多少还让他们有些纠缠不清的责任。“还不是穷死的”这个说法,未必不是鲁四老爷等人统一的口径。
“我”一方面觉得应该为祥林嫂之死承担一些责任,事实上他与她的那番谈话,确实促进了祥林嫂选择自杀,另一方面,总是想方设法推卸责任,害怕良心上的自责。一个对祥林嫂有点儿同情心的“我”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自私冷酷的鲁四老爷一家。
祥林嫂抱着去地狱被分割的恐惧也罢,带着去阴间与亲人团聚的渴望也好,她终于看厌了人间的冷漠,“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见到亲人的渴望终于战胜被分割的恐惧,还怕给自己的颈子套上绳子吗?
如果自杀的推论成立,那祥林嫂为何选择在鲁四老爷家门前上吊?是对这个地主的控诉,还是对他家的眷恋?从前面的情节看,祥林嫂也不是没有反抗精神的。比如死了丈夫逃到鲁镇做工,被捆改嫁时一路嚎哭,拜堂时一头撞在香案角上……这些反抗,只是出于本能的关乎贞操的反抗,而不是对剥削者的清醒认识与反抗,包括她用自己的血汗钱去捐门槛,恰恰不是对鲁家规矩的反抗,而是对封建迷信和封建礼教的屈服。
第一次在鲁四老爷家做牛做马,“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所以她未必不把鲁家的辛劳当成幸福。第二次更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来求旧主人,得到收留真是感激涕零。她之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当然她未必清楚主人为何不让她参与祭祀),主动去分配酒杯和筷子,又去取烛台,就出于本能的报恩之心。主人嫌她不干不净,她只能在灶前烧火,未免没有自恨自责;得到柳妈的指点,赶紧用一年的工钱去损了门槛,回来“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损了门槛”,所以冬至祭祖,“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从这些描写来看,祥林嫂还不仅是为了自己死后不被两个死鬼分割,更是为了争得做牛马的资格,尽到为奴仆的本分,以报答鲁家的收留之恩。
所以我觉得,祥林嫂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自杀的,而且满怀对鲁家的愧疚与眷恋,死在了主子的门口。在无依无靠的她看来,生是鲁家的仆,死是鲁家的鬼……她哪里会想到,这鲁家才是最排场的“人肉的筵席”,她被众人吃光了肉,喝光了血,扔出去的是一具“乞丐的枯骨”。
被富贵人家吃掉,还对主子感恩戴德,足见祥林嫂的愚昧。一个最后感恩的奴才,却被主子骂为谬种,无疑是这场悲剧,最为惊天动地之处。
最后我想说,在今天,祥林嫂好像还活着,阿毛也没死;鲁四老爷,卫老婆子,柳妈……都还活得好好的,而且生生不息。
2014年4月23日夜草于眠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