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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 卜 喇
来到永昌已是第五个年头了。早就听说了有毛卜喇这么一个地方,因为那里的羊肉很出名。说那里的羊是吃碱柴长大的,肉没有膻味,煮出来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永昌羊肉馆很多,都打的是毛卜喇招牌,不知是否真用毛卜喇的羊。我在多家羊肉馆吃过,羊肉的味道的确非凡,比我老家的羊肉好吃多了。其中有些羊肉馆就是毛卜喇人开的。古浪县新堡乡的羊肉也很好吃,原因与此相同。新堡乡与我老家不远,那里是一片干旱少雨的戈壁滩。我想,毛卜喇的气候、地貌、植被应该与新堡乡相同。05年我们学校组织一批老师到北戴河旅游。河西走廊的旱鸭子到了海边,兴奋而又无奈,望着连天碧波,望着在雪白的浪花间自在游泳嬉戏的游人,好不羡慕。令人诧异的是,同行的一位老师,竟脱掉衣服,穿上泳裤,下海了,迎着海风雪浪,游得从容自如。有人就对我说,他是毛卜喇的人,自小在毛卜喇的湖水里游泳惯了的。毛卜喇有湖泊?这更在我的意料之外。
这之后,总想到毛卜喇去走走转转。同事们说,毛卜喇离永昌县城不太远,就在县城北面的武当山后面。又说那里有保存完好的明长城。这更增添了我对毛卜喇的向往之情。机会来了。我的同事柴老师是毛卜喇的人,前两天,他接到毛卜喇村委会的邀请函,请他到毛卜喇村共商家乡公路建设大计。其实就是要走出毛卜喇的一些有作为的人为家乡的建设出点资。柴老师要欣然前往,我对他说了我对毛卜喇的渴望之情。于是我们便一同前往。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姓毛的中年人。他是柴老师的同学,也是毛卜喇人。年轻时离开家乡到县城打拼,现在已是资产过百万的人。我们正坐他的车。
离开县城,汽车沿312国道线一路西驰,约二十公里,拐进一条沙土路,穿北山而进。这条山与县城北面的武当山一脉相连,终年如一的苍黑之色,几乎是寸草不生。汽车爬过几个山口,就望见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和一个巨大的坦坦荡荡的盆地。造化竟是如此奇妙。谁能想到,在这光秃裸露的乱山背后,竟藏着这么大的一片坦荡如砥的开阔地呢?古浪县城西面,紧贴城根,拔地而起一带土山,山势陡峭,如一架巨大的屏风,立在城后。让人想不到的是,若是你不畏艰险,攀上山顶,原来这山顶如被一把弥天大刀平平削过,平整坦荡如一个硕大无朋的飞机场。古浪人叫这山为平顶山。毛卜喇悄悄地隐藏在山后,平顶山高高端坐在山顶,都不为外人所知。非好奇如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解开它奇妙的面纱?
毛卜喇如一个摇篮,庄户、田地安稳地躺在摇篮的底部。每户人家的屋顶,飘着一缕青烟。初冬时节的田地,敞开胸怀,晒着暖暖的太阳。两个村姑,在门前喂猪,不知在说着什么。一个老汉,在田野里放牛。牛低头吃草。秋霜杀过的草,更绵甜一些了吗?牛吃得那么香。老汉则拥着棉衣,躺在田埂旁,睡着了还是醒着?这田园牧歌式的图景,若是飘在社会上层的浪漫的诗人见了,定会发出惊叹般的叫声了,而我,一个长期生活在农村且将更长期生活下去的草根见了,却深知其中的艰辛。这里的土地还有农民,在春夏秋这三个漫长的季节里,都过度地劳累了,劳累得过度了,它们是要睡一睡了。他们深长的呼吸和惺忪的睡眼里,还有明天的梦。要不,他们何必要千方百计修这条通向外界的路呢?抬眼四面看,盆地四周是山,山秃裸着,没有一颗树,没有一丝绿色。盆地中央,除了庄户田地外,就是布满沙砾的荒滩。然而有一股水,以前可能在荒滩上漫,现在则在水渠里哗啦啦作响。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呢?目光溯水流西南而望,层峦叠嶂之后,隐约可见祁连山焉支山巍峨的雪峰。毛卜喇是蒙古语,意思是苦涩的泉水。清凉净洁的雪水在地下艰难跋涉几百公里,到达这里后,自然饱尝了泥土的苦涩。然而,就是这水,养活了这里的人,滋养出了那名闻四方的肥美的羊肉。毛卜喇的湖在哪里呢?路边的老汉告诉我,这条水渠西面的进水口,就是一个湖,离这儿有七八里路。看来,我只能是望渠思湖,留个悬思,给他日再来预备个理由了。
而长城就在眼前。我一下子站在了封建帝国的院墙边。眼前是纷乱的人影,耳边是萧萧的马鸣。这一道夯土筑起的长城,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依然是那样的高大雄浑,寒气逼人。它如一把沉厚的巨剑,剑柄捏在御山峡口,剑锋直指焉支山脚。它是那样的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多少轻薄的文人曾嘲讽过长城的天真与无用。我今天才知道,他们不过是站在时代的肩膀上指手画脚,那里用心体谅过一个个伟大的统治者的宏伟构想、良苦用心。一个民妇的眼泪滴碎了无数文人柔弱的心,于是一道比长城还要厚重诅咒横亘在统治者的心中。他们哪里知道,一个民妇的心中只有她的情郎,而一个统治者,尤其是一个修长城的统治者,他的心中必定有天下百姓。长城是国力的昭示,长城是国威的颁布,长城是国情的凝聚。只是修长城者的子孙躺在长城上,靠无声的长城保护,于是,胡人越长城如履平地。长城何辜?
一条水渠,一线油路,一道长城,并行排列着,自东向西纵贯在盆地中部,如三根巨大的琴弦,蜿蜒在盆地北部的龙首山就是琴身。于是,一首悲怆而又悠扬的歌在我耳边渐渐奏响。这位高大的演奏者,大概就是古往今来的永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