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颢《黄鹤楼》诗说起
(2012-04-26 19: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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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凤凰台《黄鹤楼》崔颢《唐诗纪事》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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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崔颢《黄鹤楼》诗说起
杨人杰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一、崔颢《黄鹤楼》究竟是否算好诗?
1、诗的意境。《黄鹤楼》诗借楼名传说发端破题,以虚无(仙人、黄鹤)作有而生发,“黄鹤一去”、“白云千载”,不禁使人有岁月不再,世事茫茫之感。前二联以虚引实,气慨苍莽,使读者未临楼而感同身受。接下来,作者实写凭高远眺,见(江对面)汉阳绿树历历在目,江中鹦鹉洲芳草萋萋,山川如画,怎不引起思乡之情。但此时天色已晚,乡关不见,只剩下江上烟波浩渺、茫茫无际,使人愁绪顿生,百感交集!
2、诗的起承转合。写诗(无论绝句或律诗)要有起、承、转、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作起来就有一定难度。此诗的起承转合却最有章法、极为精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首联直接破题,直书其事,将读者引入仙人、黄鹤的故事中,使人产生联想。颔联(二联)“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紧承首联,与破题句相接相抱,浑然一体。颈联(三联)急转,格调上由变归正,境界意义上与颔联截然异趣。元杨载《诗法宗数》论律诗第二联要紧承首联时说:“此联要接破题,要如骊龙之珠,抱而不脱。”又论颈联之“转”、说:“与前联之意相避,要变化,如疾雷破山,观者惊愕。”意思是第三联(转)要有出人意外的变化,要突变。此诗二联写黄鹤杳去,白云悠悠,引人有世事茫茫之感,是虚写。而第三联则突变实写,见晴川碧树、萋萋芳草、山川如画。这一虚一实的对比,使诗文平起波澜,将登楼人或读者带入遐想,并引伏愁绪。尾联(合)借势引出登楼者归思难禁:见云天日暮,江水烟波,乡关不见,使人愁绪顿生。这样作结,又与前一、二联意境相因相应,“合”得自然巧妙,合得情景相融。
有必要补充说明的是,律诗在第三联突变急“转”是较标准的“转”法,但有些诗却不急“转”,而是接二联“续承”,以便铺陈述事或进一步展开画图,到尾联第七句始“转”。这种写法(转法)也是可以的。但没有“转”句的诗不是好诗。
3、平仄格律。很多人都认为崔颢《黄鹤楼》诗前四句不合平仄格律,其诗第三句连续六个仄声字,因而对说他是好诗大惑不解,表示质疑。
4、后世影响。如前所叙,此诗写得流畅自然,宛若行云流水,格调高远,意境优美,起承转合章法得度。后世诗家认为,此诗是唐代较好的、有影响的七律代表作之一。
李白见了此诗的感叹,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我们试想,崔颢当时写黄鹤楼诗,并无多少写作素材,是他开拓意境,从“黄鹤一去”,白云空悠,晴川芳草,到江上烟波,乡关不见,怎不引人归思难禁而生一腔愁绪。要写的已经写了,李白当时即便想写也无从下笔了。所以我们认为,李白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是他当时的大实话。当然,李白性格潇洒,诗酒豪放不羁,对此决不会甘休作罢,这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个话题。
二、李白的黄鹤楼情结
李白自25岁仗剑出川后,历游全国各地,留下了不少诗篇。但他对黄鹤楼却特别感兴趣,翻阅他的作品,写有“黄鹤楼”字样的大约有十来处,经进一步检索,发现他一生至少三次登上黄鹤楼,均有诗作,照录如下: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山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江夏送友人
雪点翠云裘,送君黄鹤楼。
黄鹤振玉羽,西飞帝王州。
凤无琅玕实,何以赠远游。
裴回相顾影,泪下双江流。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凤凰台在金陵(今南京)凤凰山上,相传南朝刘宋永嘉年间有凤凰集于此山,乃筑台,山和台亦由此得名。在封建时代,凤凰是一种祥瑞的象征。凤凰来游象征王朝的兴盛,如今凤去台空,六朝繁华也一去不返,只有长江水不停地东流而永恒地存在。李白登临不禁感慨万端,从而写出了与崔颢《黄鹤楼》难分伯仲之诗。但我们从李诗的写作意图上,写作的方法、技巧上,作品的意境上,都有与崔诗一较高下之嫌,试比较如下:
1、吟咏主体的地点:崔为黄鹤楼,李为凤凰台。均为可登临之地(楼台)。
2、作品的起兴:崔写传说中的黄鹤,李写传说中的凤凰,且都采用连环句法,用同一韵部。
3、颔联:崔为:黄鹤一去,白云空悠。李为:凤凰一去,吴花落径,晋冠埋冢。均示人以茫茫、沧桑之感。
4、颈联:崔为凭楼见到汉阳树、鹦鹉洲的远景。李为凭台见到三山、白鹭洲的远景,均为实写。
5、尾联:崔写日暮天晚,烟波浩渺,乡关不见,愁绪顿生的感慨。李写六朝繁华已去,现又浮云蔽日,长安不见(报国无门)的郁郁愁心!
从以上比较,我们不能看出,崔李两诗在写作方法、技巧,起承转合,意境上是何等的相似,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李白虽然上黄鹤楼说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话,但始终耿耿于怀,虽三上黄鹤楼,却无法另辟蹊径再写,直到他登金陵凤凰台时,终于找到了灵感,找到了与崔一较胜负的“平台”,从而也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后来,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说,李崔就这两诗而言,“格律气势,未易甲乙。”但有诗家认为,作为登临吊古之作,李诗把历史典故与眼前景物和个人的处境感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抒发了诗人伤时忧国,报国无门的怀抱,意旨较崔诗更为深远。不过,李诗在写法上,似亦有模仿崔诗之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只要从中领会到有益之处就可了以了。
(2009.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