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    原创故事    文/咿呀蚁

    这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我还没有离开老家，一天下班回到家，一走进客厅就发现好久没有来我们家玩耍的小牛正与父亲聊天。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是三年前，变化真大，小牛一下换了个人似的，惊喜的是已经娶媳妇了，今天刚好是赶场天，乘着农闲进城置办生活用品，还有就是他父亲叮嘱他带着新媳妇到我们家认亲戚，拜访母亲。我跟小牛打了个招呼就进厨房帮忙，母亲正在为家里来客人忙碌着饭菜，好奇问母亲：咦！小牛好像有三年没来我家了。怎么今天突然出现？好像还变了一个人似的，比三年前懂事许多，也成熟多了。母亲点头赞成答道：我也觉得。

    顺便说说小牛与我们家的关系。是这样的1953年，母亲15岁不到，为了减轻外婆如履薄冰来自生活压力诸多负担，没有继续参加中考，从学校直接报名参加秋季增粮的秋征住乡工作，刚好分到一位当地布依族村民家里，这户人家家有儿女，大哥就是小牛的爸爸，妹妹刚好与母亲同岁，平时母亲就和妹妹同吃同住，日久情深，情同姐妹，小牛奶奶在世时就把母亲视为干女儿一样疼爱，小牛的父亲就成了我的干舅舅，小牛的姑妈成了我的干阿姨。母亲返城后就与这家人失去了联系，因为那时通讯匮乏，交通不畅。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一天刚好星期天也是赶场天，母亲正在百货公司营业柜台里忙前忙后接待熙熙攘攘来自七乡八村进城赶场买东西的村民，突然一个皮肤黝黑、越显沧桑的老者靠近柜台叫旁边一个同样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叫母亲“姑妈”，母亲楞了半天，还是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于是伍舅舅小牛的父亲把来龙去脉向母亲梳理了一遍，母亲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是曾经给她第二个家的布依族老乡，只是岁月催人老，当年的小伙子一下变了容颜。就这样我们家在县城除了姨外婆家又多了一家外姓布依族老乡亲戚。就这样伍舅舅每逢赶场或者年末都会带着小牛到我们家探亲访友。每次来都会为我们带来鸡鸭山货，最馋人的就说布依族的年糕“油团”：是用糯米面与黄豆面混合搅拌捏成形似月饼状，然后用菜油煎熟最后再用瓦罐密封存放在阴凉干燥处，吃的时候再揭开密封盖子取出加热即可，味道自然不腻香纯，感觉有一点回民的“油香”滋味。

    小牛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由于娇惯不爱读书，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辍学在家，开始喜欢满世界疯窜瞎胡闹。一家人拿他没辙。那时父亲的一个老战友从上海老家探亲回来，顺便也为我和妹妹捎来一把时尚机械打池玩具枪，一按挡就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其实我和妹妹也纳闷，叔叔为什么不买布娃娃而买枪，又刚好叔叔来的时候小牛也在，我和妹妹其实对那把抢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随便玩了一下，就顺手仍在一边不管不顾。好家伙被小牛看见了爱不释手，一边玩一边还操作淳朴浓厚带有布依族语言特有腔调大声欢快叫道：“小枪（小巷）、小枪（小巷）”走时还想占为己有，这下惹急了我和妹妹，死活不给，妹妹因此与小牛僵持不让，我也不甘示弱与妹妹共存亡。最后父亲高风亮节说服我和妹妹，说小牛是客人，又是弟弟，更何况枪不适合女孩玩耍，把它送给弟弟，以后再给你们买适合女孩的玩具，父亲为了让我们相信还与妹妹拉钩保证。最后小牛获胜，满意而归。父亲也没有食言，后来父亲出钱母亲出面在百货公司为我们一人买了一把袖珍形似小提琴样的口琴，我和妹妹兴高采烈爱不惜手。

    时间一分分一秒秒滑去，日子一天天一年年流淌离去，这一转眼我们都长大成人，小牛也在我行我素玩闹中从顽童变成叛逆不更事少年，每天除了还是让伍舅舅操心劳神没有丝毫长进和变化。一次在布依族风俗的“赶表”聚会（类似今天都市公园大男大女“相亲会”）上为了一个女伴争风吃醋与竞争对手拳脚相加，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由于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小牛有时顽皮但胆小怕事，当他知道犯了大错，没有潜逃在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首最后被轻判，劳动教养三年。由于平时我们都只知道小牛的小名，不清楚他的大名，自然当时在法院工作的父亲也不知晓他犯了事，伍舅舅又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么几年过去了也没有向我们家透露一句半句关于小牛杀人判刑的事，一瞒就是三年。   

    那天来我们家是小牛重获新生的第二个年，一出监狱伍舅舅怕他再惹事生非，就在出狱不久就张罗把娃娃亲（布依族源远流长的传统婚嫁习俗，在孩子出生后通过媒约父母亲友一厢情愿的把两个生辰八字相配的婴儿进行配对，到了成年懂事择日成亲，不管是否愿意，是否喜欢，父母之命媒说之言）娶进了门，这样可以掐灭再有胡作非为的念想。小牛一边吃饭一边告诉大家他这三年的牢狱生活，并发自肺腑说感谢这三年的劳动教养，因为小牛进去时还只是十多岁的少年犯，因此他是一边改造一边学习文化。牢狱经历的确蒙羞，还抬不起头做人，但小牛没有抱怨消沉，相反感谢三年的磨砺使他明白，学习不是为了荣发富贵，而是教你理智做人。还好小牛的胆小怕事为他减轻罪行，能早一点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饭桌上我们关切问小牛怎样为新生活做打算，他自信告诉我们说帮助父亲打理农活，并利用农闲时搞一点经济养殖贴补家用。走时母亲送上不多的一百多元钱以作鼓励，帮助小牛走入正轨。

    又几十年过去了，自从伍舅舅去世以后小牛与他的姐姐们也因为生活奔波而再一次与我们断了联系，不管怎样，希望他们过得幸福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