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瘾
家长说起同学小金,称其绰号为“电筒”。我以为之所以称“电筒”,乃因其戴的眼镜厚如瓶底。家长说非也,遂述小金之往事。
小金原是一企业职工,其夫老黄为一基层信用社主任。婚后,小金见老黄经常夜不归宿,以为应酬太多,初不为意。后渐听人言,老黃之忙,搓麻将也。小金性格刚烈,闻言大怒,怼上了老黄。老黄性格很好,见老婆大人发怒,便罚愿吐咒,誓痛改前非。奈麻瘾如毒瘾,想改谈何容易!端的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小金愈怒,夜晚拿个电筒,走街串巷寻找老黄,风里来,雨里去,又高度近视,低一脚,高一脚,寻得好是辛苦。若是寻到,一言不发,掀翻麻将桌,揪住老黄耳朵捉拿回家,众目睽睽,全然不给老黄面子。有时众人搓得正酣,忽见窗外电筒光,脸皆变色,东躲西藏,如老鼠见猫。小金“电筒”之绰号,由此而来。如此三番五次,老黄脸面全无,麻友兴味索然,慢慢地叫老黄搓麻将也懈怠了。
老黄那个急啊,然急又有何用,总不能与老婆离婚,转而和麻将结婚。思虑再三,毫无对策。一日忽遇高人指点,言遇上如此难事,不能与之对抗,只能因势利导,方能迎刃而解。老黄深受启发,思一妙计并付诸实施。老黄先是进行启蒙教育,不厌其烦,谈麻将的诸多好处,活络脑筋,结交朋友,身心愉快,解除疲乏,人一精神,万事皆顺,若是女人,有益肌肤,容光焕发,等等等等,舌吐莲花,把小金对麻将的“恨”字磨掉。接着,带小金出门,让小金坐在旁边看自己搓,边搓边讲,深入浅出。对小金的疑惑,回家复盘释疑。而后让小金上场,自己坐在旁边当高参,指点江山。对失误的麻局,夫妻回家再行切磋。经过数月培训,小金已可独立上阵,对麻将之感情,随着兴趣不断提高,由恨变爱,渐变到质变。
小金可单飞了,再不需要老黄护驾。晚饭之后,两人似有默契,各自出门,互不干涉。小金的麻瘾是越来越大,不满足在乡镇搓,经常坐车到城里搓。当然电筒还得带,虽不必寻人了,然半夜三更回来,毕竟磕磕碰碰不太方便。
至此,老黄大功告成。本可松口气,不过留下了后遗症,几十年过去,小金不但天天要搓麻将,还越搓越大。现在小金包麻将起步五十,每天输赢几千元,而老黄只搓五元。夫妻已退休,有点力不从心。老黄回想往事,似有点后悔,然事已至此,多想何益!只是如今又碰到难题,如何解决,是否又要因势利导,老黄至今没有想好办法。
家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亦是。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领导,家亦是。
想当年,我家有四口人,夫妻俩,岳母和女儿,谁做领导,即家长?我说我,妻说她。盖皆知权之重要性,权分事权和财权,做了家长,大权在握,一言九鼎,能不眼红。眼见互不相让,只能开家庭会,公开竞争。先是述职。我讲自个优势,一是年长,年长为先,二是学文,学文知理,三是男人,男前女后。妻反其道而行之,言一是年轻,年轻有为,二是学理,学理精明,三是女人,女士优先。各自标榜,难分媸妍。尔后评议。妻说我智商差,读书不如她,情商也差,处事不如她。我刚要反击,女儿在背后插上一刀,老爸还性格差,一语不合要骂她,读书学习不管她。我刚要放脸孔,岳母也说,其他我不懂,但男比女强我不同意,看电视你总骂男足是“国猪”,只能舐女足脚板,这怎么解释?妻接上说,文比理强我也不同意,国家领袖多是学理的,国都能治好,家能治不好?我倒是觉得你们学文的,多是看看花喝喝酒吃吃茶吹吹牛……哟,还开批斗大会了。最后是表决。毫无悬念,三比一,妻成了家长。家长上任伊始,主持了第一次会议,明确职责分工,由她负责全面工作,有决策拍板否决权。岳母为第一副家长,负责买菜做饭洗衣等具体工作,权力也不小。女儿为第二副家长,主要工作是念好书,以后找个好行当。我被边缘化。为照顾我的面子,聘了我个名誉家长(享受家长待遇)。我说即便我是名誉的,总也要分管一摊工作吧。家长说,那是自然,你负责家中特大事务,何为特大,到时再说。结果一年到头,特大事务一件也无。等于是设了个安慰奖。
后来女儿外出求学,接着成家立业,家里减至三口人。三个人仍有江湖,我奋起争夺家长职位,仍以二比一失利,只是在名誉家长的括号后,多了一个第二副家长的衔头。再后来,岳母作古,家里成了两个人的江湖。岁月荏苒,世事如烟,几十年过去,阶级已然固化,此时,我的雄心早已不在,锐气也已磨灭,我不敢,也不想再挑战家长的权威。唉,一个人,若长期处于社会底层,就会形成惯性思维,安天乐命,慎小谨微,就像《法门寺》里的贾桂,站惯了,不会坐。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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