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人物速描之四：保管员

赵富

在生产队年代，小队保管员算是个人物。

从正面讲，保管员是生产队的把家虎；从反面说，保管员是个个社员都眼红的肥缺。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生产队十种人”中，管理员被列为第六等人，曰：“六等人是保管员，五谷杂粮吃得全。”

管理员的职权范围，管的是生产队仓库。是个管物不管人的角色，连生产队订的杂志、报纸，都得保管员来经管。要不，也不能划上为“第六等人”呀。

仓库里，有子种，有马料，有社员起伙的粮食；有麻，有套，有农具，有生产用的零了八碎；生产队整个浪的物资，都在仓库里堆着。

至于“生产队十种人”所说的“五谷杂粮吃得全”，虽是负能量的顺口溜所言，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一个现实现象。

在那年代，社员的口粮是有数的，一年中缺粮吃也是经常的事。而保管员管的是生产队的粮食，五谷杂粮啥都有，往家捣登点谁也难抓住。

对此，我还真考证过，一个灾年，队上有百分之五十的社员吃返销粮，而保管员却不这个范围之内。即使没从仓库里往回捣登粮食，也让人犯猜疑呀。

不过，顺口溜是顺口溜，而实际是实际。从宏观上讲，保管员，是生产队的卫士。在忙铲忙割时，社员都上地了，队院子剩下一个保管员看家护院。

在生产队的各个岗位上，保管员管得是最全的一个。看着院子，看着仓库。如院里来个小狗小猫小鸡小鹅，听到他嚎唠一嗓子，都吓得纷纷跑得老远。

如果你到一个陌生的生产队院子，保管员是具有最好认出的特征。只见屁股后的一大串钥匙，你便喊他为管理员就没错。

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黑龙江有个农民诗人王书怀，专写农村题材的诗歌。他担纲歌词主创的《串门》、《越走越亮堂》、《我爱这些年轻人》等家喻户晓的经典民歌，曾借助郭颂高亢嘹亮的嗓音传遍大江南北，逼真地重现了新中国“改天换地”的生动段落，成为记录一场民族壮举的移动的雕像。在他写的诗歌中，其中就有一首专写保管员的诗歌。而这首诗，便是从“钥匙一大串”开头的。

在那个年月里，保管员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即要苦大仇深，劳劳苦干，任劳任怨，兢兢业业，还要识几个字，多少也得记些出入库的数据。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年轻人识字的多一些，但保管员很少选年轻人，年轻人需到第一线干活，而年龄大的人选中，识字的人就少些，有的时候记账就得让小队会计给代记。

记得当年我们小队，有一个保管员，斗大的字不识一麻袋。他干上保管员在于，抗过活，当过兵，老贫农，还当过几次生产队长。他记账很困难，连自个的名写都费劲，但脑里很有数，记性好，不记账心里也能记个大巴。每当出入库出库，除会计帮忙外，其余小零账都让孩子放学来帮记。几年下来，仓库管得也不错。

在一个小队上，保管员的角，更换的勤不勤，要看小队长更换的勤不勤。每换一茬队长，就要换一茬班子。保管员虽不是班子成员，但也是排在必换之列。

不过，有的硬实的保管员，干得好，事业心强，一心为公，新换的队长也是拿不下去的。社员公认的，实际也有水平，什么时候也是能站稳脚跟。如果是这样的保管员，队长想要动他，社员也是不答应的。

记得有一任队长，因拿生产队的东西送礼，被保管员给挡住的。他记住这个仇，非得拿下不可。可刚拿下几天，社员们就反锅了。最后不得已，又把这个保管员官复原职，可自个却没干几天队长，就灰溜溜的下台了。

保管员，也是善通的社员，无非分工不同。在一个生产队的漫长岁月里，当过保管员的人很多。不是不好干，只要有责任心就行。否则，即使你再有水平，也不一定干好。话虽这样说，保管员也受到外界气候的影响。一有点政治风浪，也会受到冲击。

记得1967年，我们小队的一个保管员，是个很老实巴脚的人。他有腰疼病，重活干不了，又因有文化，人品也不错，就当上保管员。保管员虽责任重大，但终究不是强体力劳动。他仓库管理的很不错，井井有条。

结果，一场政治风暴来了，也刮到了他。他当过国兵，是一条罪状，便在队院子进行批斗，说是历史反革命。一个红卫兵问他：你打死多少解放军？他答：没参加过战斗。红卫兵用柳条子专抽他的腰病处。又问：打死多少解放军？他无奈、痛苦地答道：说一个也是说，说两个也是说，就一百个吧。立时，柳条子象雨点似的落到他的腰病处。批判会结束了，他被家人扶到家里，当天保管员就被拿下了。

这人我很熟，印象很深。你儿子是我的同学，打小经常跑他家玩。记得没几年，他家搬到街边子住，听说在那边又当上保管员。在前些年同学聚会时，他的儿子告诉我，在二十几年前年，老人因腰挨抽的骨节发炎，最后去世在保管员的岗位上。

保管员，是生产队的产物，而生产队，又是人民公社的产物。而人民公社一解体，生产队不复存在了，保管员也就跟着消失了。

大约在1984年左右，一夜间，成立于1958年的生产队，随着人民公社的解体，退出了中国农村大地的历史舞台。它在时，不咋显；它一旦没了，还有点想念。而今，一有闲瑕时候，就想起生产队的人和事，当然保管员就是其中之一了。

2014-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