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佐人吃完饭就端看大菜碗来到大阶基上，大摇窝里的瘫子己经坐起；看这瘫子头发蓬松杂乱，胡子拉碴，仔细一瞧，认出是前年父亲救助过的那个瘫子，大摇窝也是父亲请张六篾织的那只大摇窝，己经半新泛旧了。
瘫子将手里那个大蒸缽伸过来，佐人将饭菜倒进去；瘫子道：“多谢少爷饭菜。”说完左手端缽，右手从摇窝里拿出一双半截暗红半截墨黑的竹筷吃起饭来。几个细伢子都站在大伞柱边瞧看。瘫子夹起那条鼓着肚子的鲫鱼先一口咬下鱼头，细细咀嚼，连骨带肉都呑了下去，佐人忙道：“小心骨刺卡！”
瘫子苦笑道：“我都嚼碎了才呑咧！”瘫子嚼完鱼，才狼吞虎咽把饭和芥菜吃了个精光；佐人问：“吃饱了么？”瘫子道："吃饱了，少爷钓的鱼真好吃！"
"这鱼是逗的，不是钓的，我也不是什么少爷，是作田伢子。"佐人接着道："我帮你洗下饭缽筷子行不？"
瘫子眼里含有泪花，将蒸缽与筷子交到佐人手里道："有劳大少......大好人。"
佐人来到护家塘边的大水挑上先洗大菜碗，再洗大蒸缽，这大蒸缽大概十天半月冇洗净过，佐人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洗去污垢，油花散开在水面，无数的游鱼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争喝浮油；佐人用水一泼，游鱼惊逃，沉下水去，一会皃又浮出来争抢浮油。佐人见瘫子的竹筷实在太旧，难得洗干净，就不洗了，先到灶门，将旧竹筷丢进灶膛，从筷笼里抽了一双鲜红的新竹筷，来到大阶基上，将蒸钵筷子递给瘫子；瘫子流泪道："谢谢！谢谢！"
佐人问道："我父亲给你写的那块牌子呢？“
”我收藏着哩！“瘫子从草枕头旁拿出来举在手中让佐人看；樟木牌上「积德行善，福泽后代」八个颜体大字赫然醒目。
佐人记得前年热夭父亲和楊大公公抬着这两脚残废的瘫子到吊楼子屋洗了个干净澡，换上母亲找出的泽民哥穿过的旧衣服，大伯父给瘫子剃了胡子头发，这瘫子焕然一新；后来跟楊大公公腄了两晚，待张六篾织好大摇窝，娭毑给了床旧毯子，母亲为瘫子做了个草枕头，垫了点草，铺了床旧窄草席子；父亲亲笔写了这块牌子，把瘫子安置好，才由圣二公公与云哥送到窖冲去。己经三个年头了，看起来，这瘫子还活得不错，如今父亲远在柳州，楊大公公囘了家，没人抬他洗澡；大伯重病吐血，也无力帮他剃头发胡子，怎么办？
佐人正嗟叹无助，元廾叔拖着烂屁股布鞋来了，大哥和峙才五伯父也来了，瘫子兴奋地举起「积德行善，福泽后代」的樟木牌子。
他们看后，商量了一会，大哥对佐人道：”万三长有事去了，帮不得忙；你要你娘烧锅热水，你跟元叔帮他洗个澡，我和五叔去找超人和金林的旧衣服给他换。“
大哥和诚哥都当过教师，大哥还当过华石乡乡长，家里也作了二十来亩田，请了个掌作长工万三长；万三长也跟楊大公公一样，都是妻子崽女死在日本鬼子屠刀之下，孤苦伶仃，大哥才请他作了掌作长工，承诺为他养老葬身。
不一会，佐人提桶温水放进吊楼子屋，和元叔抬起有臭气的瘫子，在吊楼子上帮他洗澡，一桶水洗完，似乎仍不干净，听见母亲叫道：”佐伢子，再提一桶去！“
大哥，五伯父送来几件旧衣服，元叔帮瘫子换上道：”我去九爷那儿拿剃刀，帮他剃个脑（头发）。“
佐人和元廾抬着再次焕然一新的瘫子放到大摇窝里后，桂九娭毑仃了纺棉纱，进了客房，拿出一抓桂元，叫道：”佐伢子，你把这点桂元给瘫子送去让他也尝尝味。“
桂元干的清香馋得佐人和几个细伢子差点流了口水，瘫子感动得泪水模糊了双眼，连声道：”积德行善，福泽后代，好人呀！好人呀！“
东九爷房里传出咳嗽的声音，桂九娭毑房里”哎哟，噫哎哟，哎哟哎哟噫也！“的纺纱机声也连续不断，这瘫子又何去何从呢？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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