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山西董还是山东傅?——--张东宝
(2016-12-31 18:27:07)现代武侠小说家向恺然(笔名“平江不肖生”,1889-1957年,湖南平江人,生前曾拟撰写《中国武术史话》,后不幸因病辞世),在其《侠义英雄传》中(岳麓书社1984年版),第三回就有“关东侠大名动京师,山西董单枪伏王五”;第四回“王子斌发奋拜师,谭嗣同从容就义”之篇目,小说写道:
“这日早起,王五正带了四个徒弟,在那间房里练拳脚。外面来了四、五十个客,都伸着脖子朝里张望。
王五亲自使出一趟单刀,使得上紧的时分,外面看的人齐声喝彩。
王五听了这彩声,心中也自得意不过。
一趟单刀使完,就听外面有人长叹一声道:‘这也值得喝什么彩!这种彩,真喝得做铜钱响。嘎好端端的一个小子,就完全断送在这喝彩的声里。’
这几句话,因上半截的玻璃打开着,王五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抬头看那说话的人,认得是一月前到会友镖局来的,自称山西人,姓董,因是闻得双钩王五和关东大侠两个高大名头,特从山西来拜望的,一到会友镖局就害起病来。
王五见这姓董的仪表,和痨病鬼一样,一到就病了,不曾开口谈过工夫,也就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只照着款待普通宾客的样,给房间他住,给饮食他吃喝。
姓董的病了半月,也不肯服药。
镖局里的管事的,还怕他死在这里,几番问他,有亲戚在北京没有?他只是摇头说没有。
管事的曾报告王五,请示怎么办法。管事的意欲将他驱逐出去,说是一个穷无所归的无赖,到这里来蒙饭吃的。
王五不肯,说就是来蒙吃的,也没要紧,我不在乎这一点,如果死在这里,也不过多费些儿棺木钱,算不了什么。
天下都知道我是个好客的人,岂可把害了病的宾客驱逐出去,只是得请他把他家乡的地名写出来,万一不幸,好着人去他家送信。
管事的说他只肯说是姓董,连名字都不肯说,如何肯将家乡地名留出来呢?管事的对王五说这话的时候,凑巧又有客来了,打断了话头,王五的事情忙,过后就把这事忘了,这时一看,就是这个姓董的。王五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服。
王五的性情,虽未必是个好面谀的,特好名要强的人,大都不服气有人当面鄙薄。
当下即隔着玻璃,向姓董的招手,请他进来。
姓董的点了点头,分开众人,走进房里。
外面的人,也都听了姓董的说的话,这时看了他那种弯腰曲背、枯瘦如柴的模样,没一个不骂‘大言不惭的痨病鬼’。王五见姓董的进来,即拱了拱手说道:‘刚才说不值得喝彩的话,是从老兄口里出来的么?’
姓董的点头应道:‘不错!不是人在这里喝彩,是铜钱在这里喝彩,我所以说喝得做铜钱响。你难道不以我这话为然么?’
王五更加气忿,恨不得立刻动手打起来。
只因自己毕竟是东家,不能不按纳住火性道:‘老兄何以见得我的单刀不值得喝彩?’
姓董的冷笑了一笑,将脸一扬道:‘岂但单刀不值得喝彩,我还很懊悔这趟来得太冒昧,荒时废事,花费盘川。老实给你讲,你的武艺,我统统领教过了,简直没一件值得一看,何止单刀呢?’
王五听了这几句话,几乎把胸脯都气破了,只是仍勉强忍耐住说道:‘你懊悔冒昧与不懊悔冒昧,不干我的事。你在山西,我在北京,我又不曾发贴把你请来。你荒时废事,花费盘川,不能怨我。我家财虽不算富厚,然你所花费的盘川看是多少,我自愿照赔。不过你既说我的武艺没一件值得一看,我此时也不必和你争论,倒要请你把值得一看的工夫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也领教领教。若再拿着一张空口来鄙薄人,那就谁也敢说这般大话了。’
姓董的听了,将眉头一皱,登时拿出教训小孩的声口说道:‘你这话说的好不懂事。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行的人物。你说你不曾发贴请我来,不错。但是,我在山西,你在北京,我和你非亲非故,北京多少万户人家,我为什么不去,为什么独到你家来?你说不曾发贴,你可知道比发贴还要认真的道理么?你姓王行五,怎么不爽爽利利的叫王五,要叫什么双钩王五呢?又为什么要叫关东大侠呢?这两个名目,不是你发出去请人的请贴吗?你一点儿实在本领没有,却顶着两个这么大的招牌,骗起南北的英雄,不远数千里来拜望你,你不知道惭愧,反竭力的护短,你仗着你有钱,可以赔人家的盘川么?你要知道,有真实本领的人,谁把你这点儿家财看在眼里。我若望你送盘川,也不是这么苦口婆心的教训你了。’
姓董的这番话,说得外面的人都变了颜色。
王五哪里再能忍受的了,只气得大声叫道:‘你这东西,欺我太甚了!我不领教你几手,我死不甘心。’
说时用手中单刀,指着姓董的道:‘看你用的什么兵器,这架上都有。你有话,且等胜了我再说。’
姓董的鼻孔里哼了一声问道:‘你就使单刀么?’王五道:‘是。’姓董的摇头道:‘不行!你既是真要领教,你的双钩有名,你得使双钩。我才肯教你。’
王五这时恨不得把姓董的生吞了,懒得多说话耽搁时刻,即从兵器架上换上双钩,暗想:这东西合是找死,他哪知道我双钩的厉害!
王五握着双钩在手,问姓董的道:‘你使什么?快点儿去拣称手的使吧!’
姓董的有神没气的样子,走到兵器架子跟前,将所有的长短兵器,一件一件的端详了一会,不住的摇头道:‘这许多兵器,没一件称我的手,这却怎么办呢?’
王五恨得磨牙切齿的问道:‘都嫌轻了么?有重的,看要什么有什么,立刻就可拿来给你。’
姓董的打着哈哈道:‘这里的都嫌重了,再要重些,使动起来,不会把你捣成肉泥吗?这较量手脚,岂是当耍的事。兵器没生眼睛,设有万一差错,只要伤损了你一根寒毛,天下英雄就要笑我姓董的欺负后辈,不是好汉。’
王五气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倒勉强照样打了个哈哈道:‘难道我的双钩,就长了眼睛?我劝你不要支吾,不要啰唣了吧?终不成你说没有称手的兵器,便不较量了吗?’
姓董的也不答话,只抬头四处张望,和寻找什么似的,一眼看见玻璃外面,一根撑帘子五尺多长的小竹竿,即指着笑道:‘那东西倒可用。’立在竹竿跟前看的人听了这话,随将那竹竿递了进来。
姓董的接在手中,晃了两晃笑道:‘有了这东西,我就放心和你动手了,你就把平生看家的本领,尽量使来吧!’
王五看那竹竿,不过大拇指粗细,心想如何能当兵器使呢?我便打赢了他,天下英雄不要笑我无能吗?有这种竹竿在手里,倒不如空手好打,我打赢了他,算得什么咧!我不要上他的当,想罢便说道:‘你不敢和我较量,不妨说出来,我王五素来不欺负人的,不要是这么做作。你以为不用兵器,便打输了也不算丢人么?我不会上你这当,不敢较量就快说。’
姓董的拿竹竿指着王五道:‘你这东西,真不识好歹。我好意怕兵器伤了你,才用这竹竿,你倒有这些屁放。’
王五道:‘你就不怕我的兵器伤了你吗?’
姓董的现出不耐烦的神气道:‘要打就快动手,我没这多精神,和你只管说闲话。你的兵器,能伤得着我,我又怎么会说不值一看呢?’
王五将双钩一紧,立了个门户,望着姓董的道:‘你是我这里的客,让你先来吧。’
姓董的道:‘要我先来吗?也好。我先将来的手法,说明给你听吧,使你好招架。我用中平枪杀你,仔细仔细。’说着,将竹竿朝王五胸前中平刺去。
王五也不敢怠慢,左手钩起,捺住竹竿,右手钩正要滚进去,作怪,只觉竹竿一颤,左手的钩,即不由自主的反转来了。竹竿从握钩的手腕里反穿过来,竿头抵住前胸。那竿有五尺多长,右手的钩短了,哪里滚得进去呢?左手因翻了转来,掌心朝天,有力无处使。
姓董的拈住竹竿,一抽一送,下下点在王五的胸脯上,笑嘻嘻说道:‘你看!这若是真枪,不送了你的命吗?’
王五气得将右手的钩一丢,打算把竹竿夺过来。谁知钩才脱手,姓董的已将竹竿抽回去,笑道:‘有钩尚且如此,何况丢钩?’
王五这一气,就更觉厉害了,连忙拾起地上的钩道:‘你敢再和我走一趟么?’姓董的道:‘只看你敢不敢,怎的倒问我咧?我又老实说给你听吧:中平枪乃枪中之王,莫说你这一点儿工夫没有的人招架不了,就算比你再强三、五倍的人,也不容易说能招架我的中平枪。我这回拣你好招架的使来,使的是铁牛耕地,杀你的下三路。’
话才说了,竹竿已点进王五的膝盖。
王五稍退半步,让过了竹尖,不敢再用钩去挡他,只用右手钩一闪,腾步直朝姓董的前手钩将过去,可哪里来得及?
右手的钩未到,左手的钩又被竹竿一颤动,便连着膀膊翻到了背上。因从下三路杀来,王五虽不用钩去撩竹竿,然既要消退前脚,又要用右手进杀,左手的钩势不能向后,哪知一向后便坏了。
竹竿本不能着力,借着左钩向后之势,一颤就到背上去了,竹竿在背上,也和初次一般的一抽一送,口里连问:‘服了么?’
王五的一对双钩,在北道上逞了好几年的威风,不但不曾亲遇这般对手,并不曾有这般神化的枪法,两次都没有施展手脚的馀地,就被这么小小的一条竹竿制住了,连动也不能动,虽欲说不服,也说不出口了,只得点头道:‘服了?’
姓董的抽出竹竿来笑道:‘何如呢?’
王五放下双钩道:‘兵器是输给你了,但是我还得领教你两趟拳脚,你说怎么样呢?’
姓董的微微点头道:‘我也知道你心还是不服。也罢,你既说出‘领教’两字,我在你家叨扰了这么多的日子,不能吝教。不过你真要领教拳脚,得依我一句话,依得就行,依不得便作罢。’
王五问道:‘一句什么话?大概没有依不得的。’
姓董的指着立在房角上的四个徒弟道:‘拿一床大被来,教他四人,每人牵住一角,等着接你。你跌在大被里面,免得受伤。拳脚不比兵器,打伤了你,固是给天下英雄笑话我,就是跌伤了你,何尝不是要受人笑话呢!这地下太硬,跌下去难得不伤。’
王五只气得半响开口不得,停了停才说道:‘我自愿跌伤!’姓董的不肯道:‘自愿跌伤也不行。你依不得,就不要领教吧。’
王五只是不服这口气,心想这东西的身体,拢总不到六、七十斤重,随便就能将他提起来了。他难道会法术吗?不见得牵了大被,就真个能把我跌进里去。
我若一把抓住了他,怕他不进被吗?那时就出了我这口恶气了,我又何必不肯呢?主意已定,即对四个徒弟道:‘你们就去拿一床大被来,我倒要和他见个高下。’
徒弟立刻跑到里面,抱了大被来,四人将四角牵了。姓董的笑向四个徒弟道:‘你们师傅的身体不轻。你们各人都得当心点儿牵着,一个人没牵牢,就得把你们师傅的屁股,跌做两半个呢!’说得四个徒弟和外面看的人,都哄笑起来了。
惟有王五气青了脸,一点笑容没有,只把两个袖口往上捋,露出那两条筋肉突起的臂膊来。
且看这姓董的身量,不过六、七十斤轻重,自己两膀足有四、五百斤实力,两腿能前后打动三百斤砂袋,平常和人交手,从没有人能受的了他一腿,暗想这姓董的身体,只要不是生铁铸成的,三拳两脚,不怕打不死他。
他纵然手脚灵便,我有这么重的身驱,和这么足的实力,好容易就把我打进被窝里去吗?
五五心里这般一设想,胆气便壮了许多,他对空伸缩了几下,周身的骨节一片喳喳的声响。窗外的人,看看这般壮实的体量,实有驯狮搏象的气概,又不禁齐声喝彩,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议论,都说姓董的不识相,赢了双钩还不收手,这番合该要倒运了。
不说窗外的人是这般议论,就是手牵着被窝的四个徒弟,也都是这般心理,以为兵器可以打巧,拳脚全仗实力。
姓董的也不管大众如何议论,笑嘻嘻的望着王五道:‘你打算要怎么跌呢,只管说出来,我照你说的办理便了。’
王五怒道:‘你欺人也未免太甚了,还不曾交手,你就知道胜负在谁吗?我倒要问你,看你打算怎么跌,我也照你的话办理便了。’姓董的仍是笑道:‘既是这么说,好极了,我如今打算要仰起跌一跤,你若办不到,我便将你打得仰跌在被窝里。’
王五气得胸脯都要破了,大吼一声道:‘住嘴!尽管把本领使出来吧!’
姓董的倒把双手反操在背后道:‘我已占了两回先,这回让你的先吧!’王五见姓董的让他先动手,便说道:‘你毕竟是客,仍得请你先来。’
姓董的放下一个右手来,左手仍反操着,并不使出什么架式,就直挺挺的站着,说一声:‘我来了!’即劈胸一拳,向王五打去。
王五见他打来的不成拳法,只略略让开些儿,右腿早起,对准姓董的左肋踢去,以为这一脚纵不能把姓董的踢进被窝,也得远远的踢倒一跤。
谁知姓董的身体电也似的快捷,看不见他躲闪,却早已闪到了王五身后,右手只在王五的后臀上一托。
王五一脚踢去的力太大,上身随势不能不向后略仰,后臀上被姓董的一托,左脚便站立不稳,姓董的顺势一起手,王五就身不由已的仰面朝天,跌进了被窝里面。四个徒弟虽牵着被窝立在房角上,心里都以为不过是形式上是这么做做,岂有认真跌进被窝之理,所以手虽牵着,并没注意握牢。王五的体量又重,跌下去如大鱼入网,网都冲破。
王五一跌到被里,即有两个徒弟松了手。这一跤跌得不轻,只跌得屁股生痛,好一会才爬起来,羞得两耳通红,但是心里还有些不服。因自己并不曾施展手脚,又只怪自己见姓董的打来的手不成拳法,存了轻视的心,以致有此一跌,若当时没有轻敌的心,姓董的右手向我的后臀托来,我的腿能前后都踢得动三百斤,何不趁姓董的闪到身后的时候,急抽脚朝后踢去呢?怕不将他踢得从头顶上,翻倒在前面来吗?
王五心里正在这么思想,姓董的已笑着问道:‘已打得你心悦诚服了么?’
王五随口答道:‘这样跌不能上算,只怪我上了你的当。要我心悦诚服,得再走一趟。若再是这么跌了,我便没有话说了。’
姓董的点点头,望着四个徒弟道:‘你们这么高大的身量,不会工夫,难道蛮力也没跟你们师傅学得几斤吗?怎么四个人抬一个人也抬不起呢?你这个师傅,跌死了没要紧,只这外面看的许多人,教他们去哪里营生,天下还寻得出第二个这么好奉承养闲人的王五么?你们这回须得仔细,不要再松手,把你师傅跌了。’
外面看的人,听了这些话,一个个羞得面红耳赤。
王五这时连输了三次的人,心里虽是不服,却也不免有些害怕,换一个方面站着,离被窝很远,心想:就是打他不过,只要不再跌进被窝,面子上也还下得去一点儿。
可怜他这回哪里还敢轻敌,自己紧守门户,专寻姓董的破绽。
二人搭上手,走了三、四个回合,王五故意向前一腿踢去,姓董的果然又往身后一闪,王五正中心怀,不待姓董的手到后臀,急忙将腿抽回,尽力向后踢去。
哈哈,哪里踢着了姓董的,那脚向后还未踢出,姓董的就和知道王五的心思一般,王五的脚刚向后踢去,姓董的手已到了王五的小腹上,也是趁王五上身往前一俯的时候,将手掌朝上一起,王五的左脚又站立不牢,仿佛身在云雾里飘然不能自主,一霎眼就背脊朝天,扑进了被窝。
这回牵被的四个徒弟,却握得坚牢了,四人都死劲的拉住。王五扑到里面,虽不似前回跌得疼痛,只是被窝凭空扯起,软不受力,哪里挣扎得起来呢?右边的手脚用力,身体就往右边侧倒,左边的手脚用力,身体就往左边侧倒,一连翻滚了几下,只气得圆睁二目,望着前面两个徒弟喝道:‘还不放手,只管拼命拉着干什么?’两个徒弟这才把手松了。
王五从被窝里翻到地下,也不抬头,就这么跪下,朝着姓董的叩头道:‘我王子斌瞎了眼,不识英雄,直待师傅如此苦口婆心的教导,方才醒悟,真可谓是下愚不移了。千万求师傅念王子斌下愚,没有知识,收作一个徒弟,到死都感谢师傅的恩典。’
姓董的满脸堆笑的将王五拉了起来说道:‘你这时可曾知道你的工夫还不够么?’
王五道:‘岂但工夫不够,还够不上说到工夫两个字呢!不是师傅这般指教,我王子斌做梦也梦不到世间竟有师傅这般工夫咧!’
姓董的哈哈笑道:‘你固然够不上说到工夫两字,难道我就够得上说这两个字吗?工夫没有止境,强中更有强中手,工夫的高下,原没什么要紧,即如你如今开设这会友镖局,专做这保镖的生意,有了你这般的工夫,也就够混的了。
在关内外横行了这么多年,何曾出过什么意外。你的工夫,便再好十倍,也不过如此,但是江湖上都称你做双钩王五,你的双钩就应该好到绝顶,名实方能相称,不至使天下英雄笑你纯盗虚声。你现在既虚心拜我为师,我就收你做个徒弟也使得,不过我有一句话,你须得听从。’
王五喜道:‘师傅请说,不论什么话,我无不听从便了。’
姓董的道:‘你如今尚在当徒弟的时候,当然不能收人家做徒弟。你的徒弟,从今日起,都得遣散。’
王五连连答道:‘容易,容易!立刻教他们都回去。’
姓董的的道:‘还有一层,你既想练工夫,便不能和前此一般的专讲应酬,把练工夫的心分了。目下在你家的食客,一个也不能留在家里,请他们各去自寻生路,免得误人误已,两方都不讨好。你依得我的话,我便收你做徒弟。’
王五将徒弟和食客,都遣散了之后,姓董的才对王五说道:‘你知道我这番举动的意思么,何尝是为的怕分了你心呢!你要知道,我们练武艺的人,最怕的就是声名太大。常言道:‘树高招风,名高多谤。’
从来会武艺、享大名的,没一个不死在武艺上。
你的武艺,不过如此,而声名大得无以复加,不是极危险的事吗?我所以当着一干人,有意是那么挫辱你,就是要使大家传播出去,好说你没有实在工夫,二则也使你好虚心苦练。我如今传你一路单刀,你此后改称大刀王五,也觉得大方些。双钩这种兵器,是没有真实本领的人用他讨巧的,你看从来哪一个有大能为的人,肯用这类小家子兵器。
你学了我的单刀,大约不会有遇着对手的时候,万一遇着了对手,你不妨跳出圈子,问他的姓名,再把你自己的姓名报出来。他若再不打招呼,你就明说是山西老董的徒弟,我可保你无事。’
王五欣然跟山西老董学会了一路单刀,从此就叫大刀王五,不叫双钩王五了。”
这一段绘形绘色的精彩描写,几乎肯定了山西董就是大刀王五的师父。考虑到许多年轻的武友或许未曾读到过关于大刀王五的详细描叙,故而照录于此,不乏有趣也。
近日读《细说民国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师们》(现代出版社2010年版),在关于历史学家傅斯年(傅氏,字孟真,1896——1950年,山东聊城人,祖籍江西永丰)的“逸事”篇中,有一段这样的文字,也不妨照录于此,文云:
“傅斯年的祖父傅淦博通经史,能诗善画,精通医理,且长于武技。他好交游,曾在北京结识大刀王五。
时王五是一名镖师,使双钩,与傅淦多次比武,悉败在傅手下,遂拜傅为师。
傅淦劝其改用大刀,遂人称大刀王五”。
如此一来,似乎大刀王五有两个师父了。
但笔者以为,传授大刀于王五的只会是一个,尽管关于傅淦的描叙极简单,但与前面山西董的描叙大体相同。
这当中会不会有张冠李戴呢?
作为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学家的傅斯年,似乎也没有必要去为自己的祖父傅淦在武林史上争那么一点荣耀吧?
傅斯年9岁丧父,16岁在天津读中学时,由祖父傅淦和母亲做主,与丁蘸萃拜堂成亲。由此可见,祖父傅淦的武林轶事,也是祖孙俩茶余饭后的一种口述史,完全不带功利,故而不乏真实性。
曾任清华大学校长的罗家伦乃傅斯年的好友,罗氏常笑问傅斯年:“你这个大胖子怎样和人打架?”
傅答:“我以体积乘速度,产生一种伟大的动量,可以压倒一切!”
说明傅氏懂得一点武术。
就像著名作家张恨水一样,先辈的武功只是残存在他们这代文人的记忆中,成了一个依稀记起的遥远的梦,如此而已,但作为武林史,则似乎是可以探究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