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连夜急读乌孙传，乌孙春秋竟相演，键盘声声追踪影，天明时分尚未尽”。

 

关于乌孙史方面的阅读，翻来由王明哲、王炳华二位的著作《乌孙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最先跃入眼帘的是“《汉书·乌孙传》笺证”一章的内容，连夜捧读，并将原文敲打出来。现略分章节，增补小标题，添加小注解，以与大家共阅之。

 

1、地志民俗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相大禄，左右大将二人，侯三人，大将郝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军一人。东至都护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内地五千里。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

注：（1）乌孙，一词据突厥词汇而推断，含有“团结”、“联合”之意。

   （2）今伊犁马头高昂、个体不大、眼大而珠明，四蹄有力稳健，行走平而实。

2、周边关系

故服匈奴，后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

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本塞地也。

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大月氏居其地。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

注：（1）塞种，“本允姓之戎，世居敦煌，为月氏迫逐，遂往葱岭南奔”（《广弘明集》）

   （2）县度，“乌禾国，···其西则有县度，···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汉书·西域传》）

3、张骞通好，乌孙踯躅

始，张骞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今乌孙虽彊大，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语在张骞传。

武帝即位令骞赉金币往。昆莫见骞如单于礼，骞大惭、谓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其他如故。

初，昆莫有十余子。中子大禄彊，善将。将众万余骑，别居。大禄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太子蚤死，谓昆莫曰：“必以岑陬为太子。”昆莫哀许之。大禄怒，遒收其昆弟，将众畔，谋功岑陬之。昆莫与岑陬万余骑，令别居；昆莫亦有万余骑，以自备。国分为三，大总羁属昆莫。

骞既致赐，谕指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乌孙远汉，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属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昆莫年老，国分不能专制，遒发使送骞，因献马数十匹报谢。其使见汉人众富厚，归其国，其国后遒益重汉。

注：（1）单于礼，“匈奴法：汉使非去节而以墨黥其面者，不得入穹庐”（《史记·匈奴传》）

4、汉细君公主之往事

匈奴闻其与汉通，怒，欲击之。又汉使乌孙，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属不绝。乌孙于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乌孙以马千匹聘。

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昆莫年老，语言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年老，欲使其孙岑陬尚公主，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岑陬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陬代立。岑陬者，官号也。名军须靡。昆莫，王号也，名猎骄靡，后书昆弥云。

注（1）昆莫，昆弥，据突厥语推断，昆为“太阳”之意，莫通并，为“一千”，昆莫意为“一千个太阳”。

  （2）靡，含有“广大”之意。

5、解忧公主之后人

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陬。

岑陬胡妇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三男二女，长男曰元贵靡；次曰万年，为莎车王；次曰大乐，为左大将；长女弟史，为龟兹绛宾妻；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

注：（1）莎车王，宣帝时，乌孙公主小子万年，莎车王爱之。莎车王无子，死，死时万年在汉。莎车国人计欲自托于汉，又欲得乌孙心，即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汉许之，遣使者奚冲国送万年。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悦，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并杀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会卫侯冯奉世使大宛客，即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还，拜奉世为光禄大夫。是岁元康元年也。（《汉书·西域传·莎车》）

6、合击匈奴，辉煌至极

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

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弟，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

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语在《匈奴传》。

遣校尉常慧使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入，至左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扜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驼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卤获。还，封惠为长罗侯，是岁本始三年（前71年）也。汉遣惠持金币赐乌孙贵人有功者。

注：（1）五将军，《汉书·匈奴传》，“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

（2）居次，《汉书·匈奴传》，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王昭君长女云嫁给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为妻，故称为“须卜居次”。同传又曰：“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匈奴“公主”之意。

7、相夫公主之婚嫁，乌孙狂王出世

元康二年，乌孙昆弥因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愿聘马赢各千匹。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萧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上美乌孙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遣使者至乌孙先迎取聘，昆弥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皆遣使，凡三百余人入汉，迎取少主。

上遒以乌孙主解忧弟子相夫为公主，置官属侍御百余人，舍上林中，学乌孙言。天子自临平乐观会匈奴使者、外国君长大角抵，设乐而遣之。

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敦煌。未出塞，闻乌孙昆弥翁归靡死，乌孙贵人共从本约，立岑陬子泥靡代为昆弥，号狂王。

惠上书愿留少主敦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弥。还迎少主，事下公卿。望之复以为“乌孙持两端，难约结。前公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境未得安，此已事之验也。今少主以元贵靡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少主不止，繇役将兴，其原起此。天子从之，徵还少主。

注：（1）角抵，“名此乐为角抵者，两两相当角力，角技艺射御，故名角抵，盖杂技乐也。”（文颖注《汉书》）

（2）肥王、狂王，皆汉人称之，非其国有是号也。

8、狂王事件

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邸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遂谋置酒会，罢，使士拔剑击之，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遒解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二十斤采缯，因收合意，昌系琐，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主不服，叩头谢，张翁捽主头骂詈，主上书，翁还，坐死。副使季都别将医养视狂王，狂王从十余骑送之。都还，坐知狂王当诛，见使不发，下蚕室。

注：（1）解忧至乌孙已四十余年，此时近六十岁左右，何能再生邸靡，费解。

（2）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将军长史秩千石，所以张翁为张遵之副。

9、冯夫人化解乌就屠反叛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王伤时，惊，与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敦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瑅侯井以西，欲通渠转榖，积居庐仓以讨之。

初，楚主使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节为汉公主使，行尝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为乌孙右大将妻。

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乌就屠曰，愿得小号。宣帝徵冯夫人自问状，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破羌将军不出塞，还。

后乌就屠不尽归诸翕侯民众，汉复遣长罗侯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注：（1）胡妇，从猎骄靡至军须靡、翁归靡、泥靡四代乌孙昆弥，匈奴皆以女妻之。

（2）嫽，《诗经·陈风》“佼人嫽兮，传嫽好貌”。美好之意。

10、解忧公主晚年回乡

元贵靡，邸靡皆病死，公主上书言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是岁甘露三年（前51年）也，时年且七十，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后二岁卒，三孙因留守坟墓云。

11、汉西域都护的作用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弱，冯夫人上书愿使乌孙镇抚星靡，汉遣之卒百人送乌孙焉。都护韩宣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以赐金印紫绶，以尊辅大昆弥，汉许之。后都护韩宣复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不许。后段会宗为都护，招还亡畔安定之。

星靡死，子雌靡代，小昆弥乌就屠死，子拊离代立，为弟日贰所杀。汉遣使者立拊离子安日为小昆弥，日贰亡阻康居，汉徙已校屯故墨，欲侯便讨焉。

安日使贵人姑莫匿等三人诈亡从日贰，刺杀之。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后安日为降民所杀，汉立其弟末振将代。

注：（1）故墨，今阿克苏。

（2）《汉书·段会宗传》，“徵会宗为左曹中郎将光禄大夫，使安辑乌孙，立小昆弥兄末振将，定其国而还。”末振将为段会宗所立，此处为段五出西域，两至乌孙。

12、乌孙小昆弥末振将事件

时大昆弥雌栗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马畜，无使入牧，国中大安和翁归靡时。

小昆弥末振将恐为所并，使贵人乌日领诈降，刺杀雌栗靡，汉欲以兵讨之而未能，遣中郎将段会宗持金币与都护图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孙伊秩靡为大昆弥，汉没入小昆弥使子在京师者。

久之，大昆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末振将兄安日子安犁靡代为小昆弥，汉恨不自责末振将，复使段会宗即斩其太子番丘。还，赐爵关内侯，是岁元延二年也。

注：（1）《汉书·段会宗传》：“元延中，复遣会宗发戍已校尉诸国兵，即诛太子番丘。会宗恐大兵入乌孙，惊番丘，亡逃不可得，即留所发兵垫娄地，选精兵三十弩，径至昆弥所在，召番丘，责以“末振将骨肉相杀，杀汉公主子孙，未伏诛而死，使者受诏诛番丘”，即手剑击杀番丘。官属以下惊恐，驰归。·····”是段会宗七使西域，四至乌孙。

13、乌孙衰落

末振将弟爰疐本共谋杀大昆弥，将众八万余口北附康居，谋欲籍兵兼并两昆弥，两昆弥畏之，亲倚都护。

哀帝元寿二年，大昆弥伊秩靡与单于并入朝，汉以为荣。至元始中，卑爰疐杀乌日领以自效，汉封为归义侯。两昆弥皆弱，卑爰疐侵陵，都护孙建袭杀之。自乌孙分立两昆弥后，汉用忧劳，且无宁岁。

注：（1）《汉书·段会宗传》，“是时，小昆弥季父卑爰疐欲拥众害昆弥，汉复遣会宗使安辑，与都护孙建并立。明年，会宗病死乌孙中，年七十五矣，城郭诸国为发丧立祠焉。”总会宗八使西域，五至乌孙。

（2）《汉书·王莽传》：“是岁（建国五年，13年），乌孙大小昆弥遣使贡献。大昆弥者，中国外孙也。其胡妇子为小昆弥，而乌孙归附之。莽见匈奴诸边并侵，意欲得乌孙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弥使置大昆弥使上。保成师友祭酒满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国有礼谊，故拙而服从。大昆弥，君也，今序臣使于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大不敬！”莽怒，免昌官。西域诸国以莽积失恩信，焉耆先畔，杀都护但钦。

 

细细读完《汉书·乌孙传》，掩卷而思，纵览乌孙春秋，自猎骄靡昆弥立国以来，凡七代子孙，国立最为强盛时与汉合击匈奴，在西域名声大振，怏然大国，后分裂为大小两昆弥，子孙间征伐不断，渐渐衰落。汉与乌孙关系也极为紧密，汉所设西域都护，处处管制西域局势，多次调停西域乱事，一面怀柔，一面强制，使西域诸国还算过得平平安安。

横向思索乌孙社会，首先，乌孙历史中几位汉代公主的作用非常巨大，如细君公主之生活、解忧公主之后裔、相夫公主的婚事作罢等，处处凸显出政治婚姻中的纷繁和复杂。其次，涉及其婚俗事项，有父子共妻，兄弟共妻、叔侄共妻等多种现象，然并未完全混乱，而是利于统治和种族的繁衍。

 

曰：乌孙自古无弱旅，汉代公主为巾帼，肥王、狂王与段氏，共演西域风云事。

 

附：

  乌孙昆弥世袭表

第一代	第二代	第三代	第四代	第五代	第六代	第七代
（1）猎骄靡		（2）军须靡	（4）泥靡
	中子大禄	（3）翁归靡	（5）元贵靡（大昆弥）	（6）星靡	（7）雌栗靡
				（8）伊秩靡
			（5）乌就屠（小昆弥）	（6）拊离	（7）安日	（9）安犁靡
					（8）末振将

 

 

2012-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