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梦影阑珊

①

湖面倒映着午后阳光，玛尔罗赤脚坐在码头，正安静地看卡图姆垂钓。
他佝偻的背部线条有些滑稽，但辛特兰照耀下质感的湖光给他镀了层柔美的金边。
水面清莹莹荡漾着，玛尔罗使劲嗅了口湿润的空气，阖上眼有些没来由的陶醉。
“卡图姆！我回来了！”
玛尔罗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红头发的巨魔战士正从她面前跑过。
他看起来面生，应该是部落新派到恶齿村的雇佣军之一。
“你看，这是从加莫里塔肚子里找到的！”他背对着玛尔罗，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一面结实的盾牌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太棒了！这正是我要的！有了这超级鱼饵，卡图姆能钓大鱼啦！”卡图姆哈哈大笑起来。
“海边的钳嘴龟太猖獗了，我们部队刚来时也遭到袭击。不过卡图姆请你放心，雇佣军一定保证大家的安全！”
红发巨魔致礼后转身离开，经过玛尔罗面前时冲她点头微笑了一下。
她喜欢那嘴角的弧度。
“还是年轻人有作为。”卡图姆迫不及待把鱼饵挂上钩，喃喃自语，“上次我的新裤子都被那只臭钳嘴龟啃破了……”
雇佣军到来的日子里，玛尔罗的心如同恶齿村一样热闹起来。

②

玛尔罗站在一朵黄色的郁金香前，它娇滴滴地盛开着，似乎等待一个情人的亲吻。
但她却张望远方，心有不安。计算着时间，似乎也该回来了。
终于她听到几只迅猛龙的喘息声越来越近，那簇火焰般燃烧的红发在迅猛龙背上跳跃。她心里一阵慌乱，连忙低下头去。
斯拉提接过被窃的工具箱，拍拍他的肩膀兴奋地说：“崔克里，好小子，真有你的！那群该死的枯木妖怪果然难不倒你们！”
崔克里把坐骑系在旅馆外：“放心吧斯拉提大叔，我们不但找回了工具箱，还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现在尼姆布娅长矛上穿了二十个枯木巨魔的头皮，正插在祖瓦沙的正中央呢！”
“做得好！”斯拉提赞许道，“让他们知道背叛萨尔的下场！”
看到崔克里在村庄里谈笑风声，玛尔罗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从什么时候起，情绪和他息息相关了呢？
“孩子。”
玛尔罗转过身，斯拉提的妻子蒂兰弗正笑盈盈望着她。想到刚才自己走神的模样一定被看到了，她羞赧地笑笑。
蒂兰弗递给她一件丝绸衣裳，和蔼的笑容令眼角的皱纹也变得亲切：“这是蒂兰弗为你做的白色婚纱，盼望你很快就能穿上。”
见玛尔罗羞红的脸垂得更低，蒂兰弗温柔抚摩她褐色的长发：“喜欢他，就告诉他吧。”

③

月光轻轻洒落在玛尔罗的花园。她穿着那件洁白的婚纱，慢慢走向雇佣军帐篷。
夜晚的风还带有日间的暖意，郁金香气随着她从花园一路飘摇过来。
他会喜欢一个异族人类女孩吗？她想。
他会轻视一个只爱种花的法师吗？她想。
他会愿意和一个不能说话的人交流吗？她想。
很远，她就看到红头发的崔克里在帐篷外，身边还站着一位健美的巨魔女性。
“贝娜，感谢你带来沃金的书信。我们一定要阻止召唤哈卡仪式，巨魔帝国已然面临一场战争。”
“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这次的任务是打败祖尔祭坛的蜘蛛之神沙德拉，把她的毒腺交给林度恩配制解毒药剂。否则我们绝不是哈卡莱巨魔的对手。”
“来时我听林度恩说过，如果有瓦罗温湖的紫色水生蘑菇，我们会安全得多……”
“不，那将是更大的冒险。我们甚至游不到湖底就会被冻死！”
崔克里将信在篝火上点燃，然后将忧心忡忡的贝娜拥入怀里。
“别害怕，贝娜，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们就回森金村举行婚礼。”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辛特兰星光灿烂的一夜，玛尔罗在码头流尽了所有泪水。

④

“你要干什么，小姑娘？”鹰巢山城堡的守门人拦住了玛尔罗。
她焦急地向他比划，但矮人什么都看不懂。
“这里发生什么事？”巡逻的蛮锤大使弗拉加尔走过来，他被一车芬芳的郁金香吸引了。
辛特兰西部碱涩的土壤里，除了枫树就是橡木，矮人们从没见过这么鲜艳的花。
“太美了！这一定能给公爵夫人带来一个愉快的晚宴。”弗拉加尔微微陶醉在花香里，笑眯眯看着玛尔罗：“给你十个金币，够吗？”
玛尔罗连忙摆手。
“不要金币……那你要什么？”
玛尔罗咬着嘴唇，递给他一张画了符号的羊皮纸。弗拉加尔边捋胡须边思考着：“好，我教你，但仅此一次。”
瓦罗温湖面蒸腾一股热气，但越向下却越冰冷。玛尔罗使劲向下游，不济的冰盾已经失去作用，从弗拉加尔那里学得的冰霜抗性也只够维持十分钟时间，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找多久，还要游多久。
漆黑的湖心就像魔鬼一样咬啮着她的婚纱，包裹在身上像一具苍白的躯壳，向湖底沉下去。
她想，我一定可以帮他。
她想，也许我会冻死在这里吧？
直到意识全部模糊，直到冰冷完全刺透了身体，她终于看见湖底那棵紫光萦绕的水生蘑菇。
她伸出失去知觉的手指，将蘑菇摘下护在胸口，开心地笑了。

⑤

崔克里和贝娜站在沙德拉面前，血红的巨怪让地面开始颤抖。
“站在我身后！”崔克里握紧手中的剑盾冲上去。
贝娜念动咒语给他套上金光的护盾，但沙德拉只一下便把盾打破了！
崔克里专注抵抗着蜘蛛之神的攻击，体型悬殊使这场战争变得更为艰难。他看准机会终于刺中几下要害，疼痛让沙德拉开始狂暴了。
她冲向吟唱治疗术的贝娜，崔克里还没来得及转身，贝娜的右臂已经被沙德拉的螯肢刺穿。剧毒的液体在身体里流窜，她很快就倒下不住呻吟。
“贝娜！”悲痛和愤怒让崔克里几近疯狂。手中利剑像条恶毒的蛇，每一次挥动都拼上全身力气。
狂怒状态下的厮斗渐渐耗尽了双方体力，眼看崔克里的盾牌就要招架不住沙德拉的下一次猛击，贝娜忽然精神一振，伸出左手指向崔克里：“救主赐福，凡人之忧；神圣意志，以我苦修……”
三只耀眼的光球从她手掌飞出，伴随治愈的光华笼罩了精疲力竭的崔克里，贝娜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昏死过去。
崔克里体内充盈着顽强的力量，他看准沙德拉的左眼，直刺过去！
惨绿色的血液汩汩涌出，沙德拉扭动着喷出一口蛛丝将崔克里包裹起来，转身就要逃回祭坛巢穴。

⑥

“嗖！”一道霜火箭划破污浊的空气，从祭坛一角飞向沙德拉重伤的左眼。
刚赶到祭坛的玛尔罗还来不及喘息，她瘦小的身躯挺立在硕大的蜘蛛之神面前，右手燃烧起火焰微粒，左手凝聚着冰霜结晶，眼中满是坚毅。
沙德拉咆哮着飞冲过去，在玛尔罗朝她射出最后一个奥术飞弹时，螯牙也刺进她的腹部——
蜘蛛之神终于倒下了。
玛尔罗从沙德拉的尸体边爬过，才感觉一股炽热的液体在她身体中喷薄冲撞，几乎令她的皮肤爆裂。
她挣扎着爬到崔克里身边，从蛛网中释放出休克的他。
玛尔罗第一次离崔克里这么近，她张大眼睛，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贪婪地欣赏。
她想，如果时间能停滞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贝娜在一旁呻吟，蔓延的毒液已令她神智不清。
玛尔罗把水生蘑菇塞进贝娜嘴里时，她有些醒转，满眼迷茫却没有焦点。
贝娜，请替我好好爱他。她想着，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玛尔罗爬出祭坛，她不愿意让崔克里醒来时看见自己的模样。一路上都是她指缝里渗出的绿色血液。
她在爬虫废墟边平躺下来，任凭骨架里锯裂的疼痛。惨绿色的血液浸染了婚纱，腐蚀出蜘蛛之神的图案。然而玛尔罗，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看见一条红色的风蛇，似乎带她飘向很远的地方。
一群软泥怪围上来，瓜分了废墟旁腐烂凋落的皮肤。

⑦

崔克里站在队伍前方，新铸的战甲令他看起来威风凛凛。
“幸好有林度恩的解毒剂，一路上才这么顺利！”身后贝娜和其他队员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兴奋地说，“今天我们一定能征服祖尔格拉布！”
他们穿过繁茂的雨林，终于来到一片空旷的高地。解决掉一些暗红色蛛群，高阶祭司玛尔里出现在面前。她身穿毒丝长袍，正一动不动地冥想。
“大家准备，上！”崔克里一声战斗怒吼向玛尔里冲过去。
被打扰的祭司愤怒了，她召唤蜘蛛随从发动攻击。混乱厮杀里，她注意到人群中一团红发在招摇。
“你好，我是新来的巨魔雇佣军首领，我叫崔克里……”
“你的郁金香很美，我可以买一朵送给蒂兰弗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会说话……”
……
她一定想起了什么，否则辛特兰的海浪声怎么那么清晰？否则郁金香的气息怎么那么真切？
被哈卡咒语封印的玛尔里突然醒转了。
利斧、火球、箭矢……巨魔军队的士兵不断攻击她，她却完全忘记了疼痛。
面对紧锁眉头一心作战的崔克里，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斩杀！”崔克里锋利的剑刃刺穿她的胸膛，一股沸腾的血液从周身涌散，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撕裂出一个豁口，回忆排山倒海、能量来势汹汹，她久不曾颤抖的喉咙也亢奋起来——她觉得自己就要开口说话了！
她一定是想呼唤崔克里的名字的，哪怕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声音！
可被金度洗脑图腾控制着的玛尔罗却只是仰天狂啸一声：“沙德拉！——”
一股惨绿的毒液从她身体中爆裂开来，浸染了身边的土地。
她哀怨地望了一眼并肩而站的崔克里和贝娜，慢慢阖上眼帘。

⑧

“怎么了？”崔克里见贝娜迟迟不愿离去，问道。
贝娜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似乎见过她……”
崔克里随贝娜望去——
那晕开的毒液里，盛开了一朵黑色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