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简化字字形字义的分析比较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外语学院
王 锐
[摘 要]
汉字作为文字体系传到日本已经有大约一千七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中国汉字的字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日语中的汉字字形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经历了实行汉字简化以及限制汉字的使用等过程。一般认为,实现中日两国汉字字形的统一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尽可能避免因字形的差异而产生误解,两国进一步加强交流与沟通是有必要的,但另一方面也应该进行扎实、深入的研究。本文以日本的常用汉字表内字为中心,从中日简化后的汉字中找出一些较典型的例子加以探讨。
[关键词] 汉字 简化字
字形 常用汉字表
众所周知,汉字起源于中国,如果从商朝的甲骨文算起的话,汉字至今就已经有大约3500年的历史了。在甲骨文形成以前,中国的文字就已经经历了相当长的岁月。
从甲骨文时代至今,中国国内的汉字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经过了几千年的自然流变,汉字的结构也经历了从古字改革为小篆,后来改革为隶书、楷书,并且又从繁体字改革为现在的简化字的过程。在汉字的字体逐渐发生变化的期间,中国的汉字逐渐传入朝鲜半岛、日本以及越南等国。
一般认为,汉字作为文字体系传入日本的时间大约是在公元三世纪前后[1],也就是说汉字作为文字体系传到日本已经有大约一千七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漫长的时间内,日语中的汉字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经历了实行汉字简化以及限制汉字的使用等一些过程。
日语中的简化字只局限在常用汉字表内字,因此,本文以日本常用汉字表内字为中心,就中日汉字简化后的字形字义的差异进行探讨。
关于繁体字改革为简化字,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于1964年5月颁布了《简化字总表》;日本现在通用字的字体是1979年由日本政府根据国语审议会报告制定颁布的常用汉字表中的字体。将两国的文字加以对比,可以发现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两国的汉字(包括简化后的汉字)的字体有的完全相同,有的存在细微的差异,有的存在较大的差异。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仔细对照一下日语的「天気予報」和中文的“天气预报”四个字,我们会发现这四个汉字的日语和中文的写法都有差异。日语的「気」与汉语的“气”原来的字形是“氣”,也就是说这个字在字形上的差异是由于两国简化方式的不同所造成的;「報」与“报”
的差异是由于日语的「報」没有简化,而中文的“报”简化了所造成的。而「予」和“预(預)”现在无论在日语中还是在汉语中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2]。最后,「天」字的写法也有细微的差别。中文的“天”上横短下横长,而日语的「天」却是上横长下横短。
像上述「気」(气)、「報」(报),以及「沢」(泽)、「軽」(轻)这样的汉字比较容易区别。但是像「天」与“天”这种差异细微的汉字就难以区分。再举一些例子:
敢(敢)
差(差) 免(免) 卑(卑)
査(查) 称(称)
芽(芽) 印(印)
角(角)
汚(污)
等等。
在中日两国汉字字体上出现的的差异,有的是因汉字的简化而造成的,而有的是由于日本使用了中国汉字的异体字所造成的,也有的是由于中国采用的是新字形,而日本采用的是旧字形的缘故。例如:
決(决)
減(减) 況(况)
効(效) 願(愿)
恥(耻) 並(并) 査(查)
窓(窗)
強(强) 灰(灰)
遊(游) 氷(冰)
搾(榨) 掛(挂) 呂(吕)
差(差)
骨(骨) 汚(污)
中国的日语学习者在学习日语汉字时有很大的优势,但是与此同时也容易忽略两国汉字之间的细微差别,所以应该倍加注意。
下面,针对日本常用汉字表中的「沈」「浜」「芸」「弁」「缶」「予」「両」「机」「准」「沖」「娘」等字,与中国的汉字进行一下比较。
在日语中,「沈」的意思是:沉没,下沉。例如:「沈む」「沈黙」。日语的「沈」为正字,「沉」是「沈」的俗字。在汉语中,以前“沉”曾经是“沈”的俗体,但是后来“沉”字成为通用字,与“沈”并存并用,并形成了许多异形词,例如:“沉没—沈没|沉思—沈思|深沉—深沈”等等。而现在“沉”成为正体,“沈(chén)”成为“沉”的异体,所以,上述由“沈”构成的词成为异形词。[3]另外,现在中文里的“沈(shěn)”作为正体是“瀋”的简化字,只用于地名或姓氏。例如“瀋陽”今作“沈阳”。但是译成日语仍然要写成「瀋陽」。
此外,还有类似的例子。日本的城市名「横浜(よこはま)」,中文把它说成“héng
bīn”,在字面上写成“横滨”。这是由于日语「横浜」的「浜」是日语中的简化字,原来的繁体字是「橫濱」(在日语中不存在中文的简化字“滨”)。同样,在日本的姓氏中有「浜崎」,在译成中文时,也应该译成“滨崎”才合理。而中国将“濱”简化成了“滨”,例如北方的城市名称“哈尔滨”。上海市虹口区有一条街,名叫“横浜路”,另外在虹口区的四川北路上还有一座桥叫“横浜桥”,人们称它为“héng
bāng qiáo ”。据笔者调查,在这里作为地名的“横浜”与日本的「横浜」没有任何关系。[4]
日语中,「芸」是「藝」的简化字[5],例如「芸術(げいじゅつ)」「陶芸(とうげい)」。而中文将繁体字“藝”简化为“艺”。可是日语简化后的汉字「芸」早已有之,它在中文里读作“yún”,例如“芸豆”[6]“芸香”“芸芸众生”。在日语中读作「うん」,中国女性名字的“芸”,用日语来读的话,应该读成「うん」。
“弁”字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①古代男人戴的帽子。②旧时称低级武职:武~|马~。日语中的「弁」字原本是「かんむり」(帽子)的意思,如「冠弁(かんべん)」「武弁(ぶべん)」等。现在它同时又是「辨」「辦」「辯」「辮」「瓣」这五个字的简体字。也就是说,「弁」字本来与「辨」「辯」「瓣」「辮」「辦」这五个字毫无关系,但是这五个字统统简化为「弁」之后,就出现了许多新的词形,如:「弁(辨)証」「勘弁(辨)」「弁(辨)当」「駅弁(辨)」「弁(辯)解」「弁(辯)舌」「弁(辯)護士」「雄弁(辯)」「関西弁(辯)」「花弁(瓣)」「安全弁(瓣)」「弁(辮)髪」「合弁(辦)」「買弁(辦)」等。但是中文的“弁”字仍然只保留原义,并没有成为上述五个字的简化字。那些由简化后的「弁」构成的新的词形在翻译成中文的时候要小心。
日语中的「缶」字是“罐”的简化字,如「缶詰」。而「缶」的常用汉字表外训为「ほとぎ」,意思是盛水用的一种瓦器。常用汉字表颁布以后,在这个表中规定:「罐」的简化字为「缶」,于是,新的表记应运而生。例如原来的「薬罐」成为「薬缶」,此外还有「缶詰」「ドラム缶」「空き缶」等等。“缶”在中文里的读音为“fǒu”,它的发音和字义都与“罐”不同,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①古代一种大肚子小口儿的瓦器。②古代一种瓦质的打击乐器。
前面提到日语的「予」字,在中文里的意思是“给”。在日语中「予」是「豫」的简化字,意思是「あらかじめ(预先)」。古时候,中文里的“豫”“预”二字在“预先、预定”的意义上是通用的,而现在此义项已完全由“预”承担。[7]前面谈到的日语的「予報」和中文的“预报”在词义上是相对应的,两国却使用了不同的汉字。
日语的「両」除了表示数目(如:「両方」「両手」「両岸」)之外,还作为「輌」的简化字组成「車両」等词,还可以作为量词使用,如「貨車2両」等。而中文的“两”和“辆”仍然各保持着原来的字义和用法。
中文的繁体字“幾”简化为“几”。而汉语中原来就有“几”字,意思是“矮小的桌子”,例如“茶几”、“窗明几净”等,繁体字“幾”的简化字“几”与其完全同形。因此就又出现了“機”的简化字“机”。而在中国的汉字中原来就有“机”字。《辞源》释义为:一木名,榿木树。二几案,小桌子。通“几”。[8]但是,日语中的「機」没有简化,仍然保留原来的字义,例如「機織(はたおり)」「機会」「機具」等。日语中的「机(つくえ)」不是「機」的简化字,它采用了《辞源》释义的第二个义项:几案,小桌子。通“几”。「机」的音读是「き」,如「机上(きじょう)」。
中国古文中就有“准”、“準”两个字意思并不完全相同[1]。而现代汉语均为“准”。日语中的「准」和「準」均收入了常用汉字表。这是因为在日本国宪法的条款中有「天皇の国事行為として批准書及び法律の定めるその他の外交文書を承認すること」。而在日本国宪法中出现的汉字要全部收入当时的《当用漢字表》之中,所以在后来的《常用漢字表》也照例收入了这个汉字。在日语中,「准」是「準」的俗字,两个字都是「正規のものになぞらえる」之意。但是,「準決勝」「準会員」「準優勝」「準社員」这些词通常写成「準」,不写「准」。而「准教授」「准看護師」「准士官」「准尉」一般写成「准」。汉语词「批准」的「准」不能写成「準」,在这一点上与中文相同。
中文的繁体字“衝”以及“沖”都简化为“冲”。而“衝”与“沖”原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日语的「衝」字没有简化,可构成「衝撃」「衝動」「衝突」等汉语词。日语「沖」字的意思是「①海または湖などで、岸から遠く離れた所。②広々とした田畑や野原の遠い所。」而中文的“冲”无此意。
汉语“干”的原意有“干戈”“干支”等。作为简化字的“干”又成为“乾”“幹”的简化字。其用法与日语有很大不同。在日语中,「干」除了原字义所构成的「干渉」「干支」「干戈」等词之外,作为简化字只有训读的「干す」和「干る」。而「乾く」「乾かす」「乾杯」「乾燥」「乾湿」等依然使用「乾」;「樹幹」「幹線」「幹事」等依然使用「幹」。
日语的「娘」和「嬢」都是“年轻的女性”、“女儿”意思,而且,两个字都是常用汉字表内字,但用法不同。而中文的“娘”和“孃”均写为“娘”。
此外,日语中的「穀物」的「穀」和「谷」是音读相同而意义完全不同的两个字,汉语中的“穀”由于与“谷”发音相同,所以简化为“谷”。而日语没有简化。
日语中的「才」是“才能”“才干”的意思,但是这个「才」字经常代替「歳」字用于表示年龄的量词,如「3才」「20才」。在日本的《大辞林》中释义为:『俗に年齢を数える「歳」の代わりに用いられる。』。由此看来,日语中仍然有一些没有简化的汉字给人们带来书写上的不便。[9]
结语
起源于中国的汉字促进了中日两国在各领域中的交流。针对中日两国汉字字形的问题,曾经有学者提出实现两国汉字字形统一化的设想。因为这样必定会给中日两国的文化以及各个领域的交流带来更大的便利。但是也有的学者认为实现字形的统一化十分困难,况且,即使字形得到了统一,由于字义、语言系统的不同仍然会出现许多麻烦,字形相同了反而更容易使人产生误解。笔者认为,两国学者进一步加强交流与沟通是有必要的,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门外语,研究者和学习者应该充分研究和掌握它的内在规律,尽可能避免误解、误用的发生。
[1] 据『古事記』记载,公元284年百济的王子阿直歧为了传播佛教,和他的使者带着佛教的经典前往日本。翌年百济又派出学者王仁带着中国的《论语》十卷等书籍赴日,此时中国的儒学等也开始传入日本。
[2] 在现代日语中,在“事先”的意义上,「予」是「豫」的简化字。而在中文里,“预”“豫”二字,古代在“预先”“约定”的意义上是通用的,故形成了:“预备—豫备|预防—豫防|预感—豫感|预期—豫期”这样的异形词。现在此义项已完全由“预”承担。
[3]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2003.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M].语文出版社:(10)
[4]
在汉语中,“浜”的意思是通向江河的小河。
[5]
但是,现在日本的杂志『文藝春秋』的名称仍然用“藝”。
[6]
“芸豆”的“芸”,繁体字是“蕓”。它与“芸香”“芸芸众生”的“芸”原本不是同一个字。
[7]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2003.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M].语文出版社:(10)
[8]
1988.辞源.商务印书馆(814)
[9]] “准”是“準”的俗字,两字长期并存。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准”渐比“準”字义拓宽,故两字略有不同。在“准确、依据、一定、程度上虽不完全,但可以当某类事物看待”等义项上,两字可以通用。如“标准、准时、准来、准将”等词语也可写作“標準、準時、準來、準將”。但“准许、批准”不能写作“準許、批準”。
[10]
例如,日本人在书写时,经常把「歴」字写成「厂」,把「職」字写成「
」等等。
参考文献
日本語教育学会編.1982.日本語教育事典[M].大修館書店:(500-562)
2005.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M].商务印书馆
1988.辞源[M].商务印书馆
谢世涯.2002.新中日简体字研究[M].语文出版社:(185-329)
小駒勝美.2009.漢字は日本語である[M].新潮社:(147-161)
彭广陆,潘钧.2007.日语汉字与汉语汉字的区别,日语知识百题[M].北京大学出版社:(7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