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沉香
(2025-12-20 13:17:49)
岁月沉香
————吴玉梅
应一位乡土作家的邀请，上周日，我们一行5人驱车40多公里，去赴一场农村杀年猪的盛宴。
一走进主人大院，一种热烈逼人的气氛扑面而来。
院内并排四口大铁锅腾腾地冒着热气，四五个青壮年男人正在合力抬着一头褪毛的白条猪准备开膛，另一伙人还在热锅边给一头猪放血。好家伙，这家人竟然一次杀了两头猪，一头500多斤，一头400多斤，我们啧啧赞叹着，感慨着走进里屋。
客厅内茶水，香烟，水果，饮料已经摆好，厨房里又是七八个年轻女人在忙碌的切酸菜，准备烩菜食材。
看着这忙碌热烈的场面，我一时恍惚了。好熟悉，好久远的场面，多久了？半个世纪？不止吧！
时光追溯到公元六十年代末的1969年，一场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席卷着中国大地，我和我的同学，兄弟姐妹，都是这场运动的执行者。更特殊的是，历届毕业生都是有四个面向的选择权，升学，招工，当兵，下乡。而六九届，一个面向，上山下乡！我在其中。于是乎，几辆解放牌汽车拉着我们这些懵懵懂懂的没有多少知识的知识青年来到了距离城里百十公里的新民乡，我们那个集体户是新民乡东方红大队小青山子屯，我们的第二个故乡。
我们集体户15人，八男七女，是当时标准的集体户，我和肖志昌被学校革委会任命为男女户长。
户长，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个身份。刚刚还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户长，变成了一家之主，一夜之间的长大，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也要感谢这种历练，让我在未来的岁月中应对各种困难的勇敢与坚强。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如云，在尘封的记忆仓库里搜寻半个世纪的那些早已淡忘生活往事乃至人物印象自然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但是，村民们对我们这群刚刚离开家的孩子们的关爱，心疼，呵护，如一坛沉香老酒，一旦掀开，醇香立刻弥漫且挥之不去，记忆最深的还是每年腊月底的杀年猪的情景。
那个年月，村民都不富裕，杀年猪不是家家户户都可以做到的，但是，全屯也总会有七八户能够杀得起年猪的。
我们下乡的时间是当年的12月末，正是冬腊月里，正是杀年猪季。一天，给我们集体户做饭的王文轩师傅和我们两个户长商量说，明天咱们屯有三户杀猪的，乡亲们说了，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客人，大家都想请你们过去吃猪肉，你俩分分组，15个人分三组，分别去三家。我俩连连感谢并极力推辞。王师傅说，杀年猪请客是这里的习俗，一是感谢帮忙杀猪的人，二是亲朋好友年头岁尾聚聚， 联络感性，三是有庆丰年的意思，乡亲们是真诚的邀请，你们不去，显得生分了。王师傅一席话中肯重情，我俩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我们分头出发，去吃猪肉！
我带着四个同学去刘打头的家，刘打头的叫刘德本，因为他在生产队是生产组长，铲地割谷都是打头的，一来二去人们都忘记他的本名了，都叫他打头的，按照辈分，我们叫他刘叔。
到他家时，已经杀完猪了，几个人在卸肉灌血肠，厨房里，刘婶领着几个婶子嫂子切酸菜，忙活午餐食材。我们几个人也不闲着，帮忙抱柴火，刷餐具。我什么事都好奇，跑去和杀猪的孙哥聊天去了。我问孙哥这头猪多重啊？孙哥说，不用全称分量，割下猪头称一称就知道了，一般是一比十。如果猪头是30斤，净肉就有300斤，刘打头家这是隔年陈猪，猪头40斤呢，你说，这头猪多重？我惊呼，啊？400斤啊？怪不得卸了这么多肉！刘叔看我俩聊得热乎，也过来说，小孙这小子是全屯第一把刀，我是头十天才把他定下的。他杀猪是一刀毙命，俗称“过山快”，这种刀工一是不损失猪血，二是预兆来年槽头兴旺。我连连竖起大拇指夸他说，行行出秀才，你是杀猪秀才啊！他得意地笑了。
我们聊的当口，刘婶那边饭菜都准备好了，刘叔让我们五个人和邀请来的队干部长辈们一张桌，我们有点受宠若惊呢！席间，刘叔，刘婶声声亲切地叫着，孩子，别见外，多吃点，你们这么小就离开家，爸妈不定咋心疼呢，你们就把这当成家，有事跟叔婶说啊！说得我们泪眼朦胧，每个人都多喝了几口酒。回来时，刘婶又给我们装了一盆子烩菜，结果，三伙同学回来时，都拿回来了烩菜，血肠，五花肉，我们吃了一周呢。
在以后的几年里，同学们陆续回城，集体户人越来越少，但是，冬腊月吃年猪肉的习俗从没间断。我是家庭“有问题”的人，回城最晚，吃乡亲们猪肉最多的人也是我，记不清吃过多少家了，也许全屯都吃遍了吧！再后来，我结合到大队部领导班子里任妇女主任兼团书记，被乡亲们请吃猪肉的身份也变了。以前，他们称呼我小吴，很亲切。现在，他们称呼我吴主任，吴书记，听了，很别扭。一次，我在酒桌上郑重宣布，如果再以主任，书记的身份请我，我就不来了，我当即喝了满满一杯酒。桌上的人欢呼起来，好啊，小吴，永远的小吴！
行文至此，那热烈的场面历历在目，我的眼睛湿润了。时光知味，岁月沉香。时间可以流逝，容颜可以改变，这些融入骨子里的记忆，怎会忘记？把美好的记忆折成船，坐在船里，回首观望，苦辣酸甜，有苦难，有遗憾，但是，这些都不是亏空，它更像没有用完的信用卡，在时时提醒我，消费吧，存款还很多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的思绪被作家儿子的招呼声打断，这里的酒菜已上桌，朋友们感谢着，品尝着，推杯换盏，高潮迭起。我举起酒杯，深情地说，关于酒，有一种痛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一种寂寞，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还有一种欲罢不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天的酒，我饮不须劝，正怕酒樽空。让我们敬主人盛情，敬相逢温馨，敬岁月沉香，敬我们不负时光！
觥筹交错中，大家都有些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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