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叶山就像个间谍般过着双重身份的生活，一方面与八幡甜蜜相处，而另一方面则与雪之下保持一定的联系，为了不引起家人的怀疑，他都是小心翼翼。

 

“这个要送给我？又还没到我的生日。”八幡盯着捧在手心上的项链，那上面挂着一枚戒指吊坠。叶山揽着八幡的肩，拿起另一条同款项链，回答：“就当是提前庆祝吧，那戒指写着我的名字，而我的则写有你的名字，事务所里的女孩子这是最好的定情信物，喜欢吗？”哪有喜不喜欢啊，只要有叶山的心意就够了，八幡拈着戒指对着光线看，还真看到刻在戒指里面的叶山的名字呢，“嗯，我会一直戴在身上，不会弄丢，看起来挺贵的，等哪天我没钱了，这玩意或许能换点钱用用。”

 

叶山无奈地笑，狠狠地亲了八幡的脸颊，“你没钱，我给你，别把定情信物当救命金。”八幡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人，尽管他们有过无数次关系，他还是习惯不了叶山那时不时就贴近自己的亲密行为，“我开玩笑的啦！”八幡别过脸小声咕哝。“八幡，下周我可能会很忙，事务所里接了单大case，所以我就不能过来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叶山担心不无道理，专门负责照顾废材哥哥的小町要出半个月的差。“没问题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而且，我还有稿子要赶，你忙去吧。”

 

他撒了半个谎，为什么说只有一半呢，工作忙是其中之一，那样的case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要腾出时间来见面还是有的，而且，他没有说随时可以通电话，以八幡的性格，他是不可能乖乖打电话的，除非有事。最关键的部分被他隐瞒了，家人时不时催他回家，说白了就是汇报与雪之下交往的报告，最近他对于那样的双重生活感到吃力，要么与八幡分手，要么与家人坦白事实。前者他是做不到，唯一的选项就是向家人坦白，说他不能与雪之下继续交往下去，然而，爱面子的父亲绝对不会答应的。搞不好，会连累到八幡，让他受苦。

 

“隼人，你待会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要说。”父亲不带任何表情说道，通常这种情况意味着父亲口中所说的‘有话’一定是很严肃的事情。

 

叶山站在父亲的书房门前，深呼吸，反正都要说明清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爸爸，我进来了。”走入屋内，他就看到父亲反剪双手背对着自己，“是有什么事情吗？”“隼人，你跟雪乃进展如何了？虽然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作为长辈我不好多话，只是，我和雪之下先生都认为你们差不多该订婚了吧？”什么？！订婚？？叶山有些急躁，“这也太快了！爸爸，让我再考虑考虑。”父亲转过身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其中还有一张是高中时引起风波的照片，“你还要考虑什么？如果是别的女人我就不吭声，但为什么是这个人？！隼人，你到底再想些什么？！总之，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雪之下先生也希望能快些举行订婚仪式。”

 

“为什么就只想到你们，怎么就没有体会我的感受？”叶山难得地顶撞父亲，一直以来他都是做个乖孩子，听父亲的话，只有在与八幡有关的问题上他坚决不妥协，“既然如此，我就明着说吧，爸爸，我喜欢八幡，喜欢到无法自拔，我已经伤了他很多次，不想再伤害他！所以,我是不会跟雪乃结婚的！”说完，他转身离开，手还放在门把上，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你这么做是对的吗？隼人，我听说，他家都是双亲在工作，而且再过不久他的父亲也快要退休了。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叶山回过头，冷冷地瞪着父亲，在法庭上毫不留情地击溃对手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叶山用力抓着门把手，似乎要将其拧下来，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操起手机翻找联系人，看到那熟悉的号码，想要拨通却犹豫了，要跟他说什么？告诉他自己就要跟雪乃订婚了希望他来参加？还是说，继续隐瞒他，过着欺瞒的生活？电话突然响起，他迅速接听，才发现是雪之下打来的，“雪乃，怎么了？平常都不见你打电话给我。”雪之下因为订婚的事在电话那头整整数落叶山半个小时，最后才挂了，尽管叶山也说明了情况。

 

时间就在叶山犹豫不决的时刻慢慢流走，而他也一次次地错失说明的时机，他很清楚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好在这阵子八幡都不在家，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然而，父亲的警告时刻提醒着他，直到最后他还是处在父亲的影子下。“我说，你能别在跟我约会的时候走神好吗？这样很没礼貌。”雪之下端起咖啡冷冷地瞥了叶山一眼，“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是，我无法容忍有人无视我。”“抱歉，雪乃。”叶山苦笑，他们之所以还会见面约会，那纯粹是出自友情，当然，多数时候都是雪之下在挖苦叶山。

 

“我想，明天就跟八幡说清楚，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就算父亲使出何种卑劣的手段我也要保护八幡。”叶山终于下决心了，只可惜，他下得太迟，背对着门口的他看不到意外出现的人，而雪之下正好看得一清二楚。

 7、

“比企谷？”雪之下疑惑地念出那个名字，叶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转过身，却与八幡四目相视，一时间他无法开口，只能愣在那，反倒是八幡很平静地跟他们打招呼，“在约会吗？不好意思打搅了呢。”“我们没在约会……”叶山赶忙解释可当他看到八幡手中摊开的一份杂志时，他只能闭嘴，那上面赫然报道了一篇八卦内容，且是他和雪之下的亲密照片，那是上回为了打消父亲的疑虑而和雪之下故意演的一出戏，怎知被八卦记者拍到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这不是找你碴的，而是有个朋友约我在这见面，啊，他来了。”八幡所说的朋友是以前同一班的，现在依旧有联系的户塚彩加，“还有，我同时也在这本杂志上写东西，我很少看这本杂志，所以今天是同行的碰巧拿给我看而已。”他补充道，看似解释实则如果他没有看到这本杂志，那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叶山随后也匆匆结账带着雪之下离开，那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泰然处之，八幡没有说太多苛责的话，若是高中时期的他，一定又搬出一大堆歪理来搪塞，但是，这样的八幡让他感到不安。如果没有户塚陪自己，估计八幡一秒钟都撑不了，他不是怀疑叶山的不忠，相反，他非常信任叶山，同样他更不会怀疑雪之下，那个女人永远是正直且很温柔，他虽然一直窝家里，但不代表他对于实事不感兴趣，对于一个一心挖苦社会不公的人来说，这些企业家政客都是他关注的对方自然也了解到雪之下家族的事，只是，他没想到会是叶山。

 

“八幡？你有在听吗？”户塚知道比企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原因来自那篇报道，比企谷撒了个谎，并不是自己约了他，自己不过是赴约的那方。从高中到现在。户塚一直把比企谷当做最好的朋友，即使他是那么地喜欢比企谷，知道那人心里已有他人入住，户塚还是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高中那年发生的事，他没有能力去帮助比企谷，让他带着创伤离开学校，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懦弱的自己，他不会再让叶山伤害比企谷，这一回他要好好地保护比企谷。

 

听到户塚在问自己，八幡抱歉地笑笑，“明明是我约你出来的，今晚我能住你那吗？我不想回家。”反正回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而且，他相信叶山一定会在家里等着。

 

可以。户塚立即答应，“你要住多久都行！你有我的钥匙不是吗？”

 

那天夜晚，比企谷喝了很多听啤酒，可怎么都不醉，脑子非常清醒，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与叶山的点点滴滴，就连户塚向他告白的话他都听得很清楚，但他唯独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复户塚的，是拒绝还是接受？不不不，他是不可能接受，如果是在高中时期，在跟叶山深交之前，他或许会答应，真怀念高中时的日子啊，户塚是治愈他干涸心灵的涓涓清泉。如今，他的心早已被叶山这个男人填满。

 

在户塚家里颓废地度过数日，期间他完全是足不出户，电话也关机，不与任何人联系，想着现在的生活不是他高中时的梦想吗？有个人包养自己。他不能再逃避下去，有些事迟早是要面对的，而且，他还有工作没做完呢。“你要走吗？再多住几天也可以的，不如说一直住下去吧。”户塚竭力挽留，哪怕比企谷拒绝了他的感情，称他只是其最好的朋友。望着一脸不舍的户塚，八幡产生一丝罪恶感，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卑鄙，他现在不过是在利用户塚的温柔来躲避伤痛，这样岂不是伤害了这个朋友吗？他喜欢户塚，但这与对叶山的喜欢又是不同的，两者是不能做对比。“户塚，谢谢你，有些事还是两人当面谈比较好。”八幡执意要离开，户塚也不再强留，末了，他对八幡说，如果他觉得累了倦了的时候，就到自己家里来，这里永远他的避风港，八幡苦涩地笑了，有他这句话，足矣。

8、

叶山在八幡家里蹲守了几天后，终于等到他回来，看样子，八幡似乎没有因为那样的报道而有所误会，但他还是小心谨慎地观察。

 

“你在我家等很久了吗？我正好有工作，所以把电话给关了。”八幡请叶山进屋坐，顺便也替他和自己泡上一杯咖啡，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有种强烈地既视感。“你先说吧，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说明缘由的吗？”

 

叶山感到很不安，八幡表现得太平静了，如果他严厉地质问自己或许还好过这平静的表象。不管怎么说，最主要的还是道歉，尽管已无补于事。“八幡，关于那篇报道，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但是我和雪乃之间真没什么，相亲都是双方父母擅自决定的，相信我！”他只能这么解释，然而，八幡的反应却很平淡，他放下杯子，打开笔记本，敲打起键盘。

 

“看着叶山你极力辩解的样子，真有意思呢，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嘛，嗯，我相信你哦，一直都是，因为你绝不会对我说谎，也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才会瞒着我。”八幡头也不抬，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个男人从说爱他那刻就没有骗过自己，所以他说那是误会就当是误会吧。叶山稍微松口气，八幡愿意相信自己，证明他没有质疑两人的感情。“本来我想早点告诉你的，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叶山注视着八幡，即便对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那是他倔强的表现，原来，他还是吃醋了。

 

“其实，一开始我就做好觉悟了，你说爱我，我真的很开心，一直都很珍惜每一天，那些幸福的日子总会成为美好的回忆，所以，哪天你要是离开了我，我也不会有太多的伤悲。”八幡断断续续地说着，叶山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本来八幡那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足够怪异的，现在他说的这些话更加奇怪了，“八幡，你的意思是说我会离开你吗？怎么可能？！我知道了，你还在生气，我承认瞒着你是我的错，但是，你、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八幡轻声叹气，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瞟了叶山，非要让他明说不可吗？算了，始终是要摊牌的，趁着自己受的伤还没扩大前，由他亲手结束是最好的，“我的意思很明白，一开始，我就是抱着迟早要分手的觉悟来跟你交往的，当然我不怀疑你的真心，因为，我也一样深爱着叶山你，甚至陷得比你还深。这段感情不可能维持得很久，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不一样，从高中到现在都没变过的事实。当我看到你和雪之下约会时，老实说，我并不感到生气或是难过，不如说只是时间提早罢了，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幸好对方是雪之下，不，就算是别人也一样。这样说明，你听懂了吗？”

 

啊啊…叶山不笨，都说到这份上了岂有不懂的道理？只是听得懂跟能理解是俩码事，八幡一开始就是用这种心态跟他交往的吗？什么叫做‘抱着迟早要分手的觉悟’？？笑死他了好吗？这样就是相信他？八幡的这番歪理彻底让叶山绝望了，他苦心经营着俩人的爱情，而对方却以两人分手为前提来交往？“比企谷八幡，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极度愤怒的他随手甩了八幡一个耳光，口中爆出伤人的话语。

 

清脆的响声在整个房间里回荡，八幡抚上火辣的脸颊，被叶山打到的地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内心的伤痛比脸上更疼。同时，巴掌声也让叶山清醒过来，一脸错愕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天啊，他刚才做了什么？他打了八幡？“八幡，我……”“对不起，叶山。”八幡打断了叶山的话，“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难受，甚至让从不动粗的你下手打人。”叶山掰过八幡的双肩强迫他看向自己，颤抖地开口，“为什么要道歉，八幡什么错都没有啊！”望进那没有任何感情的浑浊墨瞳，叶山的眼泪悄然落下，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把心锁了起来，拒绝任何人进入，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雪之下说得对，以八幡扭曲的性格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想一个人待着，叶山你能先回去吗？”八幡轻轻推开叶山，继续埋头写他的文章。叶山亲吻刚才被他打到的脸庞，说了声对不起后默默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就再也没见到八幡。

9、

八幡在叶山离开自己之后很久都陷入沉默中，他做得很好吧？没被叶山看到深藏在心底的不舍吧？这样就好了，叶山也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中，不一定是雪之下，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好好地过日子，不用再围着自己打转。八幡任由泪水潸然滑落，胸口好痛，失去深爱的人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他将叶山送的戒指捧在手心，强忍着仿佛要将身体撕裂的痛苦，无声哭泣。

 

他之后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看到家人一脸的诧异，毕竟到家已是大半夜，只记得父亲温柔地拍拍他的背。

 

花了好长的时间，八幡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到老家，公寓那边暂时交给小町了，不久前，双亲终于退休了，俩人像是要把上班占去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到处旅行，家里还是跟他们上班时一样，只有兄妹俩，小町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越来越憔悴的哥哥，她心疼不已，是不是一开始就弄错了，如果自己没有把哥哥的地址告诉给叶山，那哥哥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以至于那天半夜，她打开门，看到满身伤痕的哥哥站在门口。

 

“你今天不上班吗？”八幡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客厅，他刚刚才把赶了几天的稿子交给编辑，忙碌的工作让他短暂地忘掉烦恼， 一旦停下，成堆的烦心事全扎进脑子里，索性他又接下别的工作，反正这次工作不是很赶，他决定休息一阵子再来个小小旅行，唉唉唉，他终于也成为一名社畜了！爸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养老金被他啃光了。

 

“周末休息好吗？哥哥要喝咖啡吗？”小町将泡好的麦氏咖啡递给哥哥，“加了很多糖哦！”八幡谢过妹妹。小町坐到他身旁，靠在他身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哥哥，叶山一直在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串通好的，所有认识哥哥的人都不肯告诉叶山任何关于哥哥的事，而她也坏心眼地拒绝掉叶山全部来电。“哥哥，你的电话总是关机状态，找你的人老是打给我，拜托你帮帮忙，我这边可是有重要约会的，万一亲爱的大志找不到我，怎么办？”小町抱怨，八幡也很无奈，所以他才会全天24小时混网上，以便随时收到电邮，他通过电邮跟其他人联系，好在叶山不知道他的电邮。“我知道了，你去帮我买张新号码，我现在就换号码。”八幡这才发现自己真笨，一开始就换号码多好啊，反正里边也没存几个好友名单。

 

在家无所事事地混了一阵子，外边已是炎炎夏日，毒辣的太阳持续炙烤着大地。这些天他思考了很多，关于叶山和自己，有好几次他真想把那枚刻有叶山名字的戒指给扔了，反正他们已经结束了，留着也没有，但，每每拿起那戒指，脑海里自然浮现叶山对自己的精心呵护，包容自己的任性，他的每一句话都记忆犹新。他将戒指放进盒子里，把它塞进背包里，带着回忆开始新的旅程。

 

小町半夜醒来，感到喉咙无比干渴，她迷迷糊糊地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看到玄关有闪烁的光线亮着，心想不会招贼了吧？她咽下口水，打算上楼叫醒哥哥。却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推开门，看到八幡正背起行囊准备出门，“哥哥你要去哪？”八幡走向小町，温柔地抚摸妹妹的头发，轻声说道：“小町，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爸爸妈妈就拜托你照顾了，他们已经上了年纪，要好好听话，别像我这样。”从来没有见过哥哥那种表情，仿佛就要消失一样，她顿时睡意全无，拉住八幡的手不让他走，“哥哥你要去哪？不能明天再走吗？”

 

八幡缓慢抽回手臂，努力挤出一抹他认为很自然的笑脸，无声地转过身，打开大门，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