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的病

亲戚得病了，病的很蹊跷，本来前几天还好好的，能下地干活，有一天吃过早饭，闹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儿女们紧忙僱了一辆出租车，拉到市里一家大医院，一查，原来患的是胰腺癌，并且是晚期。

75岁年纪，正是可治可不治的年龄，一般的老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尽量不给病人动刀了，这在医院里也似乎早有规律，所以，医生拿到珍断结果，就和儿女们用商量的口吻说：“还动手术吗？后果可能与这样差不多”。

“差不多”这个词语一经医生的嘴说出来，就包含了两种意思：一是好的差不多，二是坏的差不多，超出这两种情况，当医生的是没有责任的。

可就是这一句“差不多”，竟让儿女们犹豫起来：“那我们回家商量一下吧！”

“好吧”！医生也爽快地回答：“拿好主意后，回来再找我”。

“那是，那是，短不了给您添麻烦”。儿女们怀着一腔感激，从医院回了家。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商量怎样办才好，不到两天功夫，各个亲戚都知道老人得了重病，你来我往的忙活了一整天，绝大部分亲戚都觉得还是应该动手术，这个年纪就这样眼瞅着躺在炕上等死，也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等人们一走，主悥就定下来了。

过了兩天，就又送到医院，化验、检查、切片，从前做过的检查不算数，得重新再做，这回医生要比上回仔细了很多，各个科室走下来，天已近中午了，这才定下床位来，先住上院，再挨号动刀子。

住了好几天院，每天照例是医生上班时查病房，护士掛瓶打点滴，时隔十来天，每天下地侍弄庄稼的老人，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连吃饭都得用儿女们侍候了。

到了动手术这一天，儿女、亲戚们都到了，楼道里坐不下，有的就到医院门囗去蹓达，时间一分一秒地就这样在分秒之间滑过去了，从上午9点，就被推进手术室，下午3点才送出来，大家都围过去，只见一位护士手里提着吊瓶，医生边摘口罩边和七嘴八舌的人们搭话，照医生的话说“手术很成功”！

中午饭是儿女们早就在一家大饭店预备好了的，为了答谢医生、护士的救命之恩，在饭店里安排了两桌子，医生很矜持，除了说些别人不懂的医学术语外，一般的话就不大讲。可是儿子心里清楚，这場手术，主治医生的红包是5千块，麻醉师是3千块，他也是问了人家好几个人才敢送上去的，彼此心领神会，到了这时，什么都不用说了。

医生吃饭吃猫食，护士小姐吃鸟食，陪客的庄稼汉子们都假作斯文，肚子饿的“咕咕”叫，却不敢吃，待吃完饭后，到柜台上去结账，一顿饭花去了一千八！

这样算起来，连住院带手术，就花去了好几万，光红包加饭费又是一万多，还不算来回路费，管亲戚们的饭钱，算来算去，一家人嘴里不说，疼在心上，可手术已经做了，“生米已成熟饭”，再说还有意思么？

刚回到家那些日子，一家人都挺高兴，这种热情传导到病人那里，病人也高兴，精神一振作，好像自己压根就没得过病一样，因为出院时，医生告诉儿女们说：“放心吧，老爷子再顶个十年八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有一天中午，病人坐在炕上，忽然一阵剧烈的猛咳，把全家人吓了一跳，老伴惶急得两眼直盯着老头儿，像是担心要发生什么事，儿女有腿脚快的，早把村上的大夫请来了，村医问了几句，用温度计量了一下：高焼快接近40度了！

打针、用药，照例忙活了一阵子，待病人稍微安静一些，村医退出，对儿女们嘀咕了几句，大意是：看样子高焼不是个好事，要复发！

不能啊！儿女们听了就是一怔，明明临出院时，医生告诉说，最少还能延迟个十年八年的，怎么这么快就又不行了？都说病人是医院的“上帝”，可这“上帝”当的却让人给算计了，儿女们将信将疑，第二天，就又用车把病人送回原来的那家医院。

医生看了病人，又重新做了检查，在儿女们焦灼的眼光下，医生肯定的点了一下头，儿女们的心上松了一下，他又轻轻摇了一下头，儿女们的心又跟着提了上来，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在想怎么回答，果然过了片刻，医生说：“当初我就说过动不动手术都差不多，上了岁数的人真的不好说，从片子上看，似乎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

儿女们在这位医生面前，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待了好一阵子，大儿子才说出来：“这么说，上次的手术就白做了”？医生听后断然地说：“也不能那么说，毕竟上回咱们动手术是成功的，只是不曾想扩散得这么快”！儿女们便都没有话了。

和医生商讨的结果，是先回家养一程子，如果确需再开刀就再回来，儿女们无计可施，滿肚子的话又说不出，只是觉得自己理亏，却又不知亏在了什么地方。

回家之后，全家刚松开不多日子的眉头，终于又聚拢到一起，看着躺在炕上的病人，焼得晕晕乎乎，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有自己的娘，坐在一旁小声埋怨：“我说不动手术了，你们偏不听，花了一大堆钱，也没治出个结果，到了还是差不多”。儿女们听了都不言语。

再动手术就不可能，恐怕连手术台都下不来，儿女们都明白医生的话也不全对了，只好在外村请了个“门头”来，门头看了說最多还有一个月的寿命，儿女们一听，就给准备后事，刚刚不到一个月，老人去世了，这回全家才相信，敢情“门头”比医生更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