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爷（小小说）

              文/无敌丁老头

二爷家有三间老堂屋。堂屋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老式条几。条几上安放着一个雕刻精致的主楼子，里面供奉着好几代先主。到二爷这一代，已经延续好几辈子了，连二爷自己也记不清这个主楼子传承了多少代。别看二爷已进入古稀之年，但是，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忠厚之人，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每逢到了祭奠亡人的节日，二爷都会跪在主楼子前，给列祖列宗们叩拜，焚纸烧香，祈福许愿。

二爷崇拜先祖，更把家中的主楼子看得神圣一切。

可是，转眼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掀起了破“四旧”立“四新”的高潮。那阵子，政治火药味浓，把人折腾得非常厉害。谁家要是有个古老巴几的东西，也必须统统拿出来烧掉，否则，罪责难逃。大家都知道二爷家里有个主楼子，属于标标准准的四旧东西，于是，自然也就成了焚烧的重大目标。

二爷有一孙子，小名胡闹，当时还是村里的一个造反派小头头。一天趁吃早饭的时候，他召开全村群众焚烧“四旧”大会，要求大家把自己家里的“四旧”东西主动拿出来烧掉。大家听罢，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有一人带头拿东西。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会场里传出来：“胡闹！你不是叫大伙烧掉陈旧的东西吗，你咋不带头把你家的主楼子拿出来烧喽哇？！”

这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喊的。声音落地，会场里一片哗然。

“好！既然大伙提出来了，现在我就给大伙带个头，回家把主楼子拿过来烧喽！”胡闹脖子一拧说：“不过，大伙听好，我拿出来之后，谁家都得给我拿出来，如果不主动拿出来的话儿，要是叫别人揭发出来，罪加一等！”

胡闹回家了。

二爷年纪大了，没有参加会，正在堂屋里坐着。但，二爷知道开会的意图。胡闹来到堂屋里二话没说，伸手就去搬主楼子，二爷一看胡闹要烧老祖宗的牌位，猛地站起身，目光逼人，说：“胡闹！你个龟孙，给我放哪儿！老子当年打老日的时候，日本鬼子都没有烧掉咱家的主楼子！今个儿，我非要看看你个孬种是咋烧的！你要敢烧掉咱家的主楼子，我就敢给你拼了！”

“二爷！刚才，我刚开罢大会，村里人都知道咱家有个主楼子，不烧不行啊！”胡闹一看二爷恼怒了，脸上憋得青筋直蹦，劝二爷说：“你不知道，现在形势厉害得很，上级要求的严，不这样做，恐怕我这个小官也保不住啊！二爷，咱就带个头烧喽吧！”

“保住保不住官我不管！反正主楼子你是不能烧！咱家几代的老祖宗都在里面啊！”二爷说话掷地有声，一斧子砍个蹶儿，挽死了。

胡闹看靠说服二爷无效，群众还在会场上等待看着，心里急了，上去就硬搬主楼子。二爷气得是边骂边夺，死死地拽住主楼子不肯撒手。胡闹看烧主楼子是搬不走了，只好一把抱走了所有祖先的牌位，拿过去烧了。

二爷气坏了，大声吼道：“胡闹！你也把我烧了算了！”说罢，一头撞到了案桌上，死了。

从此，二爷家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主楼子，仍在堂屋的条几上放着。

岁月催人老。几十年后，胡闹也老了。他每次回到屋里，看到条几上那个空空当当的主楼子，就立马回想起当年烧主楼子的事儿，更想起了二爷的死，心里非常难过。

不知是从啥时候，人们发现了二爷家的主楼子恢复了原貌。而且，还增加了二爷的牌位，并列地排着。

后来，村里人都知道，这事儿是胡闹做的。

 （此文已被《丰采园》杂志2014第三期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