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一闭眼走了，撇下婆母，刚刚四十出头，怪可怜的。

儿媳刘艳劝婆母：“娘啊，以后哇，你心眼可要想开点儿，常言说人死不能复生，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还得看着孩子们往前过！”

婆母听了，点点头，没有说话儿。

村上的人见了婆母，都是这样劝说她。她都是这样点点头，不说话儿，走了。

婆母仍然和往常一样，农活忙了，下地干活儿；闲了，就在家里给孩子们做做饭，抱抱孙子，成天忙忙碌碌闲不着。

可是，婆母太年轻啊，不能这样守一辈子的寡！不少好心人劝她：树能挪死，人能挪活。趁自己还年轻，不如再走一家的好！

枪栓不动，弄断枪杆。无论别人咋着劝婆母，她总是死活不愿走这条路！

刘艳看邻居们劝不醒婆母，也恼了，变得一反常态。

公爹在世的时候，刘艳对婆母下地干活儿也好，饭菜做的甜咸也罢，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没有挑剔过。可是，自从公爹死了以后，刘艳一下子变得判若两人，跟先前大不一样了。对婆母做好的饭菜，隔三差五不是说太甜了，就是说太咸了。更让婆母不能理解和伤心的是，孙子也不让她抱看了。

刘艳的举动，让婆母的心变得冷若冰霜，仿佛感到日子天天像爬坡趟河一样，过一天少一天，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家门口附近建起了工业园区，厂子里用人多，招工条件也宽松，四、五十岁的人也招，就这还满足不了用人需求。

一日，刘艳心动了，对婆母说：“娘啊，现在厂子都办到咱家门口啦，您孙子也会走了，地里活儿也不多，这些事儿，我一人能干完，你还不如进厂去当个工人嘞，工资也不低。你看看，像你这么大年龄的人，成群结队的，哪一个肯在家里闲着？不都进工厂做工去啦？总比在家闷着不挣一个钱强得多！”

婆母一听刘艳这番话儿，好像“噗嗵”一下掉进了冰窟窿，彻底从头凉到了脚。心想：这不是儿媳明明在往外撵我走吗？

东院二大娘知道了这情况，看不下去了，就去找婆母商量：“刘艳她娘啊，不是我说你嘞，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像你这么条件的人都去进厂啦，你是整天在家里求个啥，受这种窝囊气！要是搁在我身上，早就走了！”

西邻喜鹊婶是个憋不住气的人，看到一点不顺眼的事儿，那是非要说出来不可。她听说刘艳撵婆母走，先是狠狠痛骂了她一顿。继而，又没好气地劝婆母说：“现在你都到了啥地步啦，人家都能进厂去干活儿，你就不能干？！人到山前自有路，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听我的话儿，趁自己还年轻，干脆进厂算了！弄不好，在哪儿干个一年半呆的，碰见合适的喽，还能再找一个，总比在这里守寡受气强！”

刘艳心里清亮，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刘艳对待婆母好不好，安得是啥心，天知地知我知，日后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因此，无论喜鹊婶咋骂自己，她都没有还嘴，好像若无其事一样。

婆母听了二大娘、喜鹊婶的好言相劝，坐在哪儿勾着头，止不住一个劲地落泪，不停地用毛巾去擦那两行横流的泪水。

婆母苦思了良久，觉得二大娘、喜鹊婶说的话儿，也不是不无道理。她们的劝说触动了婆母的心灵，心里暗暗叩问自己：“不按她们说的路走，哪儿还有别的出路啊！”她思前想后，终于横下一条心：走！进厂打工去！”

从此，婆母进厂了。

工厂大，人多，朝天只要一上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婆母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开始时，她不适应，尤其是还要三天两头上个夜班，就更不习惯了。但是，不久，婆母就逐步适应了，混熟了，习以为常了，跟同事们打得热火朝天。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婆母的打工生活一晃一年余过去了，往日一脸的愁容也云消雾散，泛起了红晕。

刘艳看到婆母如此变化，心中暗喜：厂里人多，啥样的人家没有？这是多好的机遇啊，婆母要是能碰上个合适的意中人，再找一个老伴该有多好！

刘艳心里这样想，但是，就是没有当着婆母的面，把话儿给挑明喽。

无巧不成书。婆母进厂打工一年后，就有人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姓胡，二人一来二往相处一段日子，双方心里都没有啥，挺乐意的。但，婆母心里一直烦着嘀咕。虽说自己没有意见，但是，这么大的事儿，也得给儿媳刘艳说一声啊，看看她有啥想法没有。假如她要是不愿意这门婚事儿，干脆就趁早拉倒，免得到时候弄个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天上飘着雪花。婆母带着老胡，一起来到了自己的家里。屋里亮着灯，刘艳在家里看着电视，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

“噹，噹噹，噹，噹噹”，婆母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呀？！”刘艳问。

“艳儿，是我，开门！”

刘艳听得清楚，是婆母回来了，他急忙给婆母打开门，说道：“娘，天这么晚，您咋这个时候回来啦？”

“有个小事儿。”婆母说：“对了，艳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你胡叔叔，跟我们是一个厂的！”

“啊！胡叔叔来了，快坐，快坐！我给你倒茶去！”

刘艳说罢，急忙给胡叔叔倒了一杯茶水，毕竟毕恭地递给了胡叔叔。

婆母说：“艳儿，你坐下，有个事儿，想，想，想给你商量一下，看看你是否-----”

刘艳是个直性子人，没等婆母把话儿说完，就截断了婆母的话茬儿，利嘴利言地说道：“娘，您以前说话儿可不是这个样啊，怎么今天说话儿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有话儿您就直说！”

“艳儿，那我就不瞒你了，你看你公爹已经走了二年多了，在厂里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就是你胡叔叔，想征求征求你的意见，看同意不？”

“娘，您说啥？找个老伴儿？”刘艳故意感到惊讶地说：“哪您都把人领到家里来啦，还征求我的意见干啥！”

“这，这，这我不是来跟你商量商量吗？”婆母以赔情似地口吻对刘艳说：“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就此拉倒！”

“娘，您说什么？就此拉倒？！这生米都快做成熟饭啦，您说拉倒就拉倒，是哪么容易的事儿吗？！”

“艳儿，那，那，那依你看该咋着办好？”婆母难为情地说。

刘艳一看婆母把话儿说到了这个份上，以为被刁难到劲了，戏不能再这样继续演下去了，把头一扭，“噗嗤”一声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甜蜜。

刘艳这么一笑，婆母更不知所措了。心想：这儿媳刘艳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笑得她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儿好，呆呆地坐在哪里。

“娘啊，您啥话儿都别说了，我给您说句心里话儿吧，您早就该走这一步啦！您不急，我还替您着急呢！”刘艳动情地说：“娘，您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不叫您抱孙子？嫌您做的饭菜，这也甜那也咸不好吃？叫您到厂里去打工？目的就是想让您早日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环境！厂里环境多好，人缘好的多得是，让您去哪里打工，就是想让您找个老伴儿，安度晚年！”

刘艳说着，激动得眼泪转悠悠的，差点掉下来。

婆母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了刘艳，抱得很紧很紧，眼泪“唰唰唰”地往外流，呜咽着哭。

注：旧作重发，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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