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爷，不是他的乳名。而是因为他脸上长着一个醒目的红色粉刺，才落下这么个绰号。人们因此见了他，都叫他蛋爷。

蛋爷听习惯了，你叫他就应，就这么一直叫了下来。

蛋爷没有进过一天的学校门，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但是，他脑袋瓜聪慧，口算本领特别好，算个啥账，比算盘打得还要快要准。

那时候，俺村里没有一个文化人，连一个会计都找不到，生产队分粮食，队长可发愁了，既没有人会算账又没有人去记账，粮食没法分。

这时，俺村不少人给队长想出个主意，说分粮食不是没人会打算盘吗，蛋爷会口算，咋不找他去？只要算得准儿不就行啦！

队长想想，乡亲们说得也是个理儿，就提拔蛋爷当上了队里的“会计”！

那时，分粮食都是实行人六劳四，每次分粮食时，蛋爷都事先让人把粮食过一下称，弄清粮食有多少斤，这样到分时，一口吃个鞋帮儿心里就有底了。

村里分粮食排队，队长在一旁坐着，专门给蛋爷提供谁家几口人，有多少个工分，一户挨着一户地叫。蛋爷几乎不加思考，一口就能算出哪一家分得多少斤粮食，精确度达到斤两。

那时，村里分粮食没有账。每次分罢粮食之后，蛋爷都会同着乡亲们的面问，谁家的粮食有算错的没有？要是算错啦，现在就提出来，不晚！要是事过之后再提出来，那我可不负责啦！

然而，蛋爷口算分了那么多年粮食，连一家倒账的也没有。就这样，年复一年，蛋爷在俺村也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口算会计！

谁也没有想到，到了“文革”那阵子，蛋爷因此倒了大霉。村里的造反派头头，说队长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多吃多占了队里的粮食，非揪出来批斗不可。可是，当时队里分粮食没有账，都是蛋爷口算分的，分罢就拉倒了。因此，他们又抓不到队长的事实根据，批斗没有办法，就只好拿蛋爷开刀问罪，逼着他去揭发队长的“罪行”。

蛋爷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叫他去做无中生有，说瞎话儿整人的亏心事儿，打死他都不会去干！

那些造反派岂能甘愿罢休，就把蛋爷关进了大队部里，说他庇护了队长，充当了队长的保护伞，忠实走狗，接连批斗了他好多场，还给他戴上了高帽子，捆住手上街游行示威。但是，无论怎样批斗蛋爷，他始终都没有揭发出队长丝毫的问题来。因为队长压根儿就没有错！

造反派拿蛋爷没有办法，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放他走了。

若干年后，蛋爷病世了，坟前竖起了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好人蛋爷之墓”。

这石碑是村里人给他刻的。

  注：旧作重发，略有删节。

（此文已被《天空文学选刊》2016年总第六期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