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子相亲

                                       （小小说）

    憨子订亲的时候，时间早，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

    当时，憨子表哥给他介绍个对象，属小龙的，比他小一岁。表哥征求双方父母没有意见后，一天，他定好日期，叫憨子和对象见面。他同意了，去了。

    这是憨子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单独接触到女人，他感到很害羞，脸上觉得火辣辣的，如烧烤。

    憨子和对象见面，是在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地点，就在他村西北地的一个大沟内。当时，北风很大，刮得呼呼叫，沟岸上的桐树枝被刮得左右摇摆，不时地发出“嗖嗖嗖”地刺耳响声。天上飘着零零星星的雪花，落在身上，又滚到了地下。风也罢，雪也罢，冷也罢，这一切，憨子完全忘记了知觉。一路上，他只觉得羞愧难当，心跳如雷。

    憨子对象来得早。在老远的地方，憨子就看见她已经在沟岸上低着头坐着。憨子走过去，她慢慢站起身子，谁也没有先吱声。憨子不敢用目光直射她。少许，憨子心情稍微平静了些，便侧过脸去看，只见对象低着头，用红色的围巾几乎把脸蛋儿蒙住了，仅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憨子问：“来了？”

    她说：“嗯！”

    “你姊妹几个？”

    “姊妹两个，还有个弟弟。”

    “你上学了吗？几年级？”

    “只上了四年级，现在不上了。”

    “我家弟兄姊妹们多，穷，你不怕将来过了门，受罪吗？”

    “俺家也不富。穷怕啥！”

    “你有啥意见没有？”

    “俺没有。”她说：“你哪？”

    “俺也没有啥意见。”憨子说。

    这些问话儿，是憨子娘在憨子来之前就交待好的。问完了，憨子再也想不起来问她什么了。于是，到这儿，憨子和对象见面就散了。

    憨子见面回到家里，娘问他：“憨子，媳妇长得咋样？”

    憨子说：“没有看清楚。”

    “什么？叫你相亲去了，你相的啥亲？！”

    “娘，她脸上用围巾围着呢，咋能看着！”

    “那，我问你，你相亲到底看清她啥了？”

    “只看清了一双大脚！”

    “什么，大脚？！你同意了吗？”

    “同意了。”憨子回答娘说。

    见面以后，村里人见了憨子，问他：“老婆长得漂亮吗？”

    “大脚！长得可漂亮！”憨子得意洋洋地说。

    从此，村里人都知道憨子找了个“大脚”媳妇。

    二年后，憨子和她结婚了。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生活过得很甜蜜。可是，结婚不久，村里人见了憨子媳妇，有的呼她“大脚嫂子”，有的叫她“大脚婶子”，还有的喊她“大脚奶奶”。

    这，让她莫名其妙。她想：“自己的脚不算大呀，怎么都叫我大脚呢？”

    一天晚上，她问憨子：“我才过门几天呢，为什么人家见了我，都叫我‘大脚’啊？”

    憨子一听，笑了，就把他们当年见面的事儿，给媳妇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她听了，一下子扑到憨子的怀里，乐滋滋地发笑，眼泪都流了出来。

                    （此文已被《天空文学选刊》2013年第九期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