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梦

                      （散文）

  爸爸做的那场梦，只有爸爸心里最清楚。几十年过去了，至今回想起来，仍使我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爸爸的梦发生在1962年春季的一天夜里。那时，我国正处于三年严重自然灾害时期，生活特别困苦。据说在不少地方竟发生了“饿死人、人吃人”的现象。

  我的家乡地处豫东平原，虽然没有发生“人吃人”的悲惨遭遇，但，生活饥寒交迫，一年四季只能靠吃国家救济粮、救济款度生。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家虽吃国家救济，但，由于家庭孩子多，底子薄，仍食不饱腹，无奈只好背井离乡去逃荒要饭，以保活命。当时我家有七口人：爸爸、妈妈、姐姐、弟弟、两个妹妹和我，属于外出逃荒营生的一族。

  1962年农历正月十二日，是我一生中难以忘怀的日子。这天一早，爸爸妈妈拉着弟弟和不会走的妹妹到东南一带逃荒去了。为了减轻生活的压力，临行前，就把大妹妹寄养在了我三姑家。当时我已上小学，姐姐残疾，所以，就把我和姐姐留在了家里。逃荒走时，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家中仅剩下一把斗苜蓿片（救济粮），还有刚过年剩下的几十个做熟的玉米团子。爸爸妈妈逃荒走后，我一边上学，一边伺候残疾的姐姐。有时中午放学后，我没有回家去，也不能回家去，因为家里剩下吃的食物不多了，就到周围的村庄去讨饭，尔后再去上学。下午放学回到家，就去煮些苜蓿片和姐姐一起吃。像这样的生活有时一天也只能吃上一顿饭。现在回想起来，对于一个刚刚十岁的我，还要上学，还要做饭，还要照顾姐姐，日子不知是咋熬过来的。抚今追昔，心里仍有阵阵酸楚。

  爸爸妈妈逃荒走后，对丢在家里的我和姐姐一直放心不下。几个月后的一天，爸爸一人终于回来了，我欣喜若狂。爸爸这次回家来，没有别的，就是因为在外地太想我们，太念我们，太担心我们，怕我们吃不饱，怕生了病，怕不小心失了火发生意外。晚上，我和爸爸睡在了一起，心里感觉到很欣慰、很温暖，很幸福。不知是在夜里几点钟，爸爸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哭声很大很悲。我被爸爸的哭声惊醒了，就大声问：

  “爸爸，爸爸！你哭啥？”爸爸没有回应。

  “爸爸，爸爸！你别哭？”我又大声问。

  爸爸仍没有回应，还是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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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爸爸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儿，哭得这样难过。我大声叫了爸爸几声后，爸爸没有答应，于是，我也跟着大哭起来。

  我这一大哭不大要紧，竟把梦中的爸爸惊醒了。爸爸忙问我：

  “你哭啥嘞？”

  “你哭啥嘞？”我反问爸爸说。

  “我是在做梦，你咋不叫我？”爸爸又问我。

  “我叫你叫不醒，才哭了。”我又回答爸爸说。

  爸爸说，孩子，好了好了，赶快睡觉吧，没事啦。

  我又进入了酣睡之中。

  爸爸做的是一个什么梦，他没有给我讲述他的梦境。但，我可以肯定地说，爸爸做的一定是一个痛苦的梦，是一个害怕的梦，是一个恶梦。你想一想，一家整整七口人哪，却有五口人流落他乡，家中仅剩下十岁的我和生活不能自理的姐姐，怎能不叫爸爸妈妈牵肠挂肚痛心疾首啊！常言说，儿女是父母的连心肉。于是，我想爸爸的梦，一定是由此而做起来的。

  爸爸的梦，它是我家过去生活中的一个缩影。每当我回想起爸爸的梦，我的心都久久不能平静，燃起我对爸爸妈妈含辛茹苦抚养我们的永恒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