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  墓

（小小说）

祖父死得很惨，是被老抬（土匪）抬走的，至今连个死踪也没有。

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父亲那时才五岁。

三年前，父亲和伯父就商量给祖父母合墓的事儿。“都恁些年了，祖父连个尸首也没有，怎样合呀！”我这样劝阻道。

父亲说我不懂事，伯父说我不孝顺，尤其是那个老七爷，尺把长的胡子撅得老高，破口大骂我是畜牲，不像我家的后代。我看老七爷恼了，再说也无用，只好顺水推舟，随他的便去吧。

清明节即将到了。合墓的事儿终于在清明节之际操办起来了，请了不少忙客。

父亲忙坏了。伯父忙得更是不可开交。要说最忙的，还数着老七爷。他都那么大年纪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股子劲儿，又是打发人做棺材，请响器，占铁炮，扎社火，又是通知亲朋好友，整整忙了两三天，根本就不像个八十多岁的人。

社火扎好了，五彩缤纷，好气派。有楼子，罩子，小车，摇钱树，还有伺候的仆人，应有尽有。为了让祖父母享受到现代人的福气，还特意扎了电视机，收录机等之类的高档电器和家俱，使人看后眼花缭乱，大饱眼福。老七爷目睹这一切，平时那不肯离手的拐杖，连路都走不稳，不知啥时也丢掉了，乐得双手直捋胡子。

一切操办停当。

要看最热闹、最忙活的，还是清明节那一天。一大早，响器声声，炮声阵阵，不少孩子们，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起床后立即围过来看热闹。

早饭已罢，亲戚朋友陆续来到。舅家，姑家，姨家，姐家，还有不出五佛的旁门客人……足有五十多家。

客人到齐后，便举行祭奠仪式。仪式是有严格程序的，按照客人主次、远近排序，依次进行，不能排错一点儿。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这时，院子内盛况空前，响器声，铁炮声，痛哭声，喧哗声交织在一起，简直震耳欲聋。

“不好了，不好了，外边打起来了！”忽然有人叫了起来。

“谁跟谁打起来了？”

“吹响器的跟主家打起来了！”

这一吆喝不大要紧，你看，院子里像炸了锅似的，亲戚，邻居，客人，朋友，大人，小孩，一个劲地往外涌。

“又是那个老七爷，一句话捅了个大漏子。”

“可不，不是他，咋能打起来！”

“唉，人老糊涂了，真没用！”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原来，在设奠中，不少客人为表孝心竟行起了二十四拜，吹响器的吹得累了，只有铛、铛、铛地敲起锣来。

老七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气冲冲地走到父亲、伯父跟前说：“你们都别哭了，都听听，吹响器的光敲不吹，他妈的，这不是玩咱家的猴吗！”

一句话，就这样打了起来。庄里人多，吹响器的寡不敌众，后来，被打跑了。

“老七爷死了！”

“啊！死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老七爷这几天一直忙里忙外，是累死的吧！”

“哪能呢，是叫吹响器的气死的吧！”

“老七爷年纪大了，八成是刚才打架中让人挤死的，还有人看见呢！”

人们议论不休，说啥的都有。不管怎么说，老七爷真的死了。

清明节，碧绿的麦田里，又添了一座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