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便俗
(2025-04-11 08: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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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杂之谈杂谈 |
倪瓒是元末著名画家、诗人,其画淡远简古、不同流俗,其人也高洁无尘。明人冯梦龙在《古今谭概》中记载:吴王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让人带着重金,拿着画绢向倪瓒求画,他勃然大怒,说:“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并扔掉钱物,撕裂画绢。张士信对他怀恨在心,找了个借口要杀他,幸亏众人极力营救才免于一死,然而仍被施以鞭刑。倪瓒始终一声不吭。后来有人问他:“先生您遭受如此凌辱竟一语不发,这是为什么呢?”倪瓒说:“一说便俗。” 倪云林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清高孤傲、洁身自好,在画、书、诗方面皆有建树,他自然也有这个清高的资本。“一说便俗”,是的,和一个粗鄙恶俗的人,你跟他费口舌说什么道理呢,缄口不言是最好的回答。
“一说便俗”这句话的含义,在于强调某些事物或想法,一旦被明确表达出来,就会失去其原有的神秘感或独特性,从而显得平凡或俗气。这反映了对于某些事物,保持其内在的、未被言明的魅力往往比直接表达出来更有价值。它强调了“意在言外”的美学观念,即真正的美或价值往往不是通过直接的语言描述来展现的,而是需要通过感悟和体验来理解。话是人的本能,是人与人之间交流、交际的一种方式,但不是话越多越好,也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讲。世间好多事,原本是不好说、说不得的,有的时候、有的场合、面对有的人,还是少说或不说为佳。面对窘辱,倪瓒绝口不言,此正是他的不俗之处。
有些话“一说便俗”,应当是说者欲言而不能言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这样的话,不说出来还罢,讲出来了,情况立马变得更为糟糕。而变得更为糟糕的,是说者,不应当是听者。学者陈平原说:“因为说故事的人总以为别人不喜欢听这些事。并非听故事者不愿听,而是说故事者不愿讲,因为‘一说便俗’。让侠客为柴米油盐之类日常琐事操劳,何来英风侠骨?而让侠客为生计去打家劫舍,则又未免沦为盗贼草寇。侠客形象的伦理化与理想化,要求一个适合他们生存的‘江湖世界’。”这个“江湖世界”,可以让人有些话不去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说便俗”,这句话也提醒人们,在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时,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过于直白和浅显的表达,尽量保持一种神秘感和独特性,以增加吸引力。这种观念不仅适用于文学艺术,也适用于日常生活,在人际交往中,要注意表达的方式和时机,避免过于直白而失去原有的韵味和魅力。
日伪时期,周作人曾经为其“落水”后所持的“不辩解说”辩解,他讲道,“我常看见人家口头辩解,或写文章,心里总很是怀疑,这恐怕未必有什么益处吧。”在这方面,周作人是个明白人,做汉奸已经是事实,无论他如何辩解,身处中国、汉族这个环境中,都抹不掉他的汉奸身份。如果他也像很多在日伪手下讨饭吃的文人高官一样,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如曲线救国等),那他的情况立马会变得更糟糕。因为一旦作些无谓的辩解,在世人眼里,周作人就从一个失节小丑,发展成为一个言行不一、虚伪成性与失节并存的双料小丑。一说便俗,不如不说,反而有可能获得别人的淡忘、谅解。
2025-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