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离骚,永远的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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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校释》《离骚》柏相读诗札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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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离骚,永远的屈原
——重读《楚辞校释·离骚》
司马迁在其《史记·屈平贾生列传》一文中说:“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屈平之作《离骚》,盖自生怨也。”
这段话,将屈原作《离骚》的原因与篇名的寓意都做了详尽的解释。
屈原生活在一个由分裂逐渐走向统一的时代。屈原的出现,从中国诗歌发展的角度来说,不仅标志着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由集体歌唱到个人独创的新时代,而且他还开创了新诗体——楚辞。
而从道德精神旨向的角度来说,屈原之所以千百年来深受人们的尊崇,是因为他尽管身处逆境、有志难伸,却仍然忠爱着他的国家和人民、保持着高尚的节操,并不惜以宝贵的生命,来捍卫自己正直人格的独立永恒。
这个世界,的确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实现过绝对的公平与正义。真善美一直在被培植,一直也被玷污,过去是这样,当下亦然。如果某个人终其一生都要坚持绝对的美善,那么命运的逆境对他而言,也许终将是永远的节奏。
横亘在屈原面前的,既有三大政治难题:“民生多艰”、“灵修浩荡”、“俗之工巧”;也有三大人性难题:“嫉妒与谣诼”、“背绳而追曲”、“竟周容以为度”。
从表面上看,屈原与生活的矛盾有两组:一是与楚怀王的矛盾,一是与众臣的矛盾;可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贤愚不分与正道直行的矛盾,其实是眼前的个人名利得失与长远的民族国家利益的矛盾,其实也就是高尚与卑鄙、真理与实践的矛盾。
屈原的命运中有三个貌似解不开的死结:个人的“修姱鞿羁”与“灵修”的“浩荡与不察”、个人的“蕙纕揽茝”与“时俗”的“工巧与追曲”、个人的“芳泽昭质”与“前世”的“方圆之难周”。他的崇尚美政与楚怀王的昏庸腐朽,他的兰心蕙质与时俗的竞相媾合,他的特立独行的德性品质与自古而然的大众式的随波逐流,都是不可调和的。
他不可能去重塑楚怀王的领袖素养,他也不可能改变得了时俗的苟合取容,更不可能左右得了自古而然的真善美与假恶丑的争斗。这三个死结,犹如古寺青灯中的那两股生生世世拧在一起的灯芯,成双成对地一直奔赴在死亡的不二法门。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我们自古而今的生存环境,这也许就是屈原这个形象千百年来,一直在这个世界挥之不去的原因之一。
自古而今,其实不只是屈原面临这种处境,许多志士仁人,即便是身处太平盛世,也不得不“曲心而抑志”、“忍尤而攘诟”,甚至“伏清白以死直”。也正因为如此,夜与昼、红与黑、善与恶、伪与真、美与丑,千百年来一直都如藕断丝连的情侣,在幸福与痛苦的两岸哀嚎缠绵。
《新唐书·陆象先传》有句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庸”,也许是所有时代共同的主题。
在屈原生活的那个时代,上官子兰们“庸”,极力在楚怀王面前诋毁屈原,楚怀王也“庸”,听信谗言“怒而逐屈平”,其实也有人认为屈原也“庸”,他抱残守缺,不如学李斯背楚投秦……
还有人认为屈原“投江而死”实在不值,认为也许屈原应该学学他之后的陶渊明,或者他之前的老庄。也有人认为屈原的投江而死正是中华民族美善精神的最集中的体现,与其狗苟蝇营而生,不如慷慨从容而死。
我们不能冒昧地说他们都是错的。学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种豆南山下,悠然见南山”,固然是一种随心随性恬淡自适的境界;学老庄“无为而无不为”,“利而不害,为而不争”,其实也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虽有作为但不与人争的超然境界呢。
不过,大千世界,荣辱沉浮的变迁,永无休止。
有时候我想,若这世间只有李斯、陶渊明或老庄式的生民,这世界该是一番什么模样?李斯背楚投秦,帮助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的确是一种趋真求真;陶渊明的种豆南山,的确也是一种美;老庄的清静无为,的确也是一种善;但是,屈原的献身正道,又何尝不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奇观呢?
也许我们都不应该去责怪两千余年前的屈原选择以“投江而死”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高洁正直或矢志不移,而是应该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慢下来想一想: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我们活着别人幸福吗?我们活着对家人、亲友,甚至是对这个国家和民族有什么用?
永远的离骚,永远的屈原。盛世闲荫,百无聊赖。谨读之以记。
◆附:《楚辞校释·离骚》(第四、第五部分)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靰羁兮,
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
又申之以揽茝 。
亦余心之所善兮,
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
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
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
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
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侘傺兮,
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
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
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
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
忍尤而攘诟。
伏清白以死直兮,
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
延伫乎吾将反。
回朕车以复路兮,
及行迷之未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
驰椒丘且焉止息。
进不入以离尤兮,
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
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
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
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
唯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
将往观乎四荒。
佩缤纷其繁饰兮,
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
余独好修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
岂余心之可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