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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坞的冬

　　眉坞与扶风，虽然一水之隔，但民风差异很大，扶风很传统，节奏很慢，地里全是庄稼。而眉坞很现代，连齐镇也号称小上海，目光所及多是果树，草莓、大樱桃、猕猴桃、梨树，还有鱼塘。眉坞今年的猕猴桃，可谓大丰收，哪一家不卖个三万、五万，你看眉坞大村小巷走路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格外精神。
　　我移居眉坞，已经是第十一个冬天了。虽然我经常会想起渭河北岸的扶风，但眉坞的一村一寨，一草一木，一颦一笑，就连那夏天的蚊子，也都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眉坞县城就更不用说了，从一道巷到六道巷，从南大街到首善路，从张载广场到泰旭花园，从北兴的九孔莲到新庄的草鲫鱼，包括那些比肩林立的店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广告牌，哪一个和我现在的生活不遥相呼应。
　　眉坞今年的冬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晚些，都快冬至了，街道上的少女少妇还穿着五颜六色的秋裙。街道上还是夏秋的那些饮食，只不过羊肉泡与火锅的生意似乎比以前红火了，面皮还是凉调着吃，也不见用炉火热一热。水果似乎比夏秋季节还多了几样，蔬菜不仅一应俱全，还很鲜嫩。最显眼的，就要数那些今年新安装的路灯，有千手观音式的，天女散花式的，还有鸟巢式的，地洞式的，把整座县城变成了灯海。
　　冬季是眉坞最简单最本真的时候，一切都褪去了纷杂的繁华。树只剩下了最简单的枝干，那些附庸风雅的叶子们都凋零了，秦岭虽说瘦了，但却更加阳刚沉稳与深邃，渭水虽说没有夏秋季丰盈，但却多了几份圣洁与庄重。田野里的确是少了许多代表希望与生命的绿色，但大地的苍茫与旷远却一览无余，夏秋日看不见的那些路愈加泾渭分明。其实无论在什么地方生活，冬季才是一年四季中最可贵的，人们终于想起根一样的东西了，各种生命的步子终于慢下来，那些令人生厌的蚊蝇蜾蠃与腐臭腥膻终于被关了禁闭，如果再来几场大雪，日渐被疏忽的那些万籁俱寂与肃穆皎白又开始被人们重视了。不单是眉坞，就是关中周围甚至整个三秦周边，一到冬季，人们就显得特别重视亲情，重视节日；十月一祭坟祀祖，冬至日给全家老少煮饺子吃，腊月初八熬制五色粥。腊八一过，大小的人们就开始望年，扳着指头一天一天地算，远方打工的那些乡民或游子，其实在立冬的那一天就开始盘算怎么回家过春节了。一年的幸福或痛苦，在冬季都变得很轻很轻，人们终于意识到，有许多亲人或朋友，已经在生命的路上，离我们渐行渐远了。
　　移居眉坞这些年的每一个冬天，我都特别想念扶风，譬如渭水对岸独守老屋的父母，小学初中时的同乡好友，高中大学时那些有个性的学长学弟，参加工作以后命运各异的同学同事等等，他们都像风中的独叶草一样，在自己扎根的那方水土执著坚挺着。人生总有一些细节我们无法避免，一如衣衫正单之于寒风凛冽，屋漏之于连阴雨，盐巴之于伤口。
　　冬天，这眉坞的冬天，不仅是对深埋在地下的许多根须的又一次考验，也是对实实在在走在大地上的各种活体的又一次历练，我敬畏这个季节冬眠和清醒的所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