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曾在房山大石河的鬼子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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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的房山大石河流域《陆军步兵漫画物语》斋藤邦雄反面记录 |
17、坠马和手榴弹
河南村警备队里有十匹马。这些马并不是正规的军马,而是从当地征集的中国马种。
和日本马比起来,身材小了一圈,看着也不那么威武,但耐力好,性格温顺非常便于使用。
警备队饲养这些马匹首先就是用来在战斗中驮运重机枪。
重机枪估计重量超过50公斤,这点和轻机枪、掷弹筒不同,所以光靠士兵是无法远距离运输的。所以对于重机枪联队来说马匹是必须要有的东西。
其次,供部队长官和军官们骑乘。基本上所有从后方过来的领导都是坐着车抵达河南村,然后再从这里骑马到前线去。(也只有这种人,一旦爆发战斗,最容易被敌人狙击,从马上摔下来。)
以上可知,养马的原因就是为了战斗。没有战斗的时候,也用于各警备队之间的联络任务;当附近村子里发现可疑情况,也会派出临时编成骑兵部队去征讨。
虽然被称为骑兵部队,但实际上只有十匹马,兵力哪怕全部出动也就十名,并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支骑兵所有人都是重机枪联队的,可惜我虽然也在重机枪联队,但却不是骑兵。因为我不太会骑马,而且也学不太会,所以队长就把我的名字给划掉了。
平时照顾马匹的工作还是和骑兵队的人一样做,所以我就成了个马夫、马倌。
虽然我是个马夫、马倌,但有一次却因不得不骑上马背,而差点丢了性命。
那天,警备队收到一个消息说:距警备队驻地往山区过去五六公里的一个村庄里发现有八路军间谍在活动。
于是骑兵队立刻准备向那个村庄出发。但有一名队员因为发烧无法行动,所以我就被命令顶替上去。事发突然,我也没办法拒绝,就整理装备,所有人只带上手枪和手榴弹从警备队出动。
到目的地村庄的路只有水路(虽然叫水路,但实际上是条没有水的河谷)和山路两条。山路马匹无法通行,所以就走了水路。我第一次实战中骑马,只能抓紧马鬃一摇一晃得一路过去,总算到了村庄的入口处。
那个村庄不超过一百户人家。对日军来说算是个治安良好的地区,也就不能胡来。正当我们分成两队保持警戒打算进村的时候,村长一边说着“劳驾劳驾。”一边迎了出来。
我们收到间谍活动的消息,就问他村子里有什么情况,村长摆着手回答说“哪儿有,我们这儿没这样的人。”
一般这种情况下没有那个村长会说“是,看到过。”或者“对,有的。”
如果在敌区的话,立即就会对他进行拷问;但这里却不行。甚至连在村里强制搜查都不行。
村长拿着点心和茶往我们休息的庙过来,喝了杯茶后,我们就决定立刻回去。
回去的时候一样走了水路。出村到了1公里的地方,河流宽度立即收窄,两侧被高地夹住。在一年前,即昭和15年秋,八路军百团大战期间后方阵地受到攻击时,有5台前来支援的日军卡车就在这里被击毁过。(可能指的是10月31日为了配合关家垴战斗,新编第10旅决死第一纵队一部截击了由潞城北援的日军,并在渠村、河南村等地阻击由东艾铺北犯的日军,毙伤敌100余人。具体参考《血战关家垴》——译)。
所以经过这里的时候总是让人毛骨悚然,心生抗拒。
到了这附近,头马突然就加速了。马都有从众心理,所以后面的马也往前跑去,结果就成了场赛马。
河床上尽是些人头大小的石头。马在这里很难跑得快,我们骑在马上也被颠了个够呛。
不过对骑惯马的士兵来说应该没啥问题,但我却还不习惯。为了不被摔下马来,我死命抓住马鬃。大概马也觉得这样它路不好走,就撅起大屁股好像要把我甩下去。
我拼命抓牢马鬃。以骑着烈马的姿势紧紧贴在马背上,但最后还是被“咕咚”一下摔在石头山。
幸好戴着钢盔没磕破脑袋,军靴也没伸进马镫太里面,掉下来的时候没被马拖着走。
只是腰部被撞了下,正当我要站起来的时候。
突然听到腰部冒出了“嘶—”的声音,把我惊呆了。这声音就是腰里佩带的手榴弹雷管被引燃的声音。
手榴弹引燃以后只过5秒钟就会爆炸。我急忙从配在腰带上的袋子里掏出手榴弹,往河的方向丢去,同时身体趴下。几乎和我投出去的同时,手榴弹爆炸了。中间差了一秒都不到。真是电光火石,只差一点点我就自爆啦。
可是,手榴弹应该都有保险栓的。如果要让手榴弹爆炸必先拔出保险栓,然后把引信往石头什么的硬物上磕一下才会被引燃。(九七式手榴弹。为了可以使用掷弹筒发射而特意设计成这样,目的是用掷弹筒发射出去后像炮弹一样撞击地面后才会爆炸,避免普通延时引信的问题。——译)就算坠马时手榴弹碰到石头了,但由于安全栓没拔掉,肯定是不会引燃的。
况且,安全栓也不是那种摔一跤就会掉出来的东西。
出警备队大门的时候还都一切正常,到底是在哪里,如何被拔掉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村长干的?——译)
而且我跌落的地方也正好是前文所写的那样,去年秋天大量日本兵血流殆尽的地方。难道说是那些阵亡者的幽魂在召唤我,还是反过来帮我逃过这一劫……
关于这安全栓的问题始终没能解答。
“斋藤,怎么回事!”
“我见你的马上没人就过来看看。”
骑兵队就把我带了回去。听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小队长说:“那地方很渗人。已经有好几个人晚上行军路过的时候听到从夜幕里传来“给我手榴弹!给我手榴弹!”的声音。斋藤你遇到的这件事可能也是某个阵亡者的怨恨导致的吧。赶快去找队长,给上个香驱邪。”
这以后我也对手榴弹的安全栓特别留意。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祭奠死者有了效果,此后再也没发生过意外。
18、光荣的旗子
无论哪名士兵入伍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两幅日之丸旗。(日之丸旗即日本国旗——译)
在这旗上基本上都会有入伍前的熟人、朋友一起签上的名字以及武运长久之类写得大大的祝福文字。
我入伍时也带了两幅,一幅是公司里的人一起签的旗子,另一幅是当时很热门的两位电影女明星共同签名给我的。
这两位女演员我自然没见过面,但由于她们也在我入伍前工作的地方——经营电影院和剧院的东宝公司门下工作,所以当我收到征集令的时候,公司里的人就去请她们帮我签了名。
那时候,拥有这种日之丸旗的士兵没有第二个,所以我就被人狠狠羡慕起来。
不管到哪儿都会被人要求“把你那旗拿出来看看。”有时甚至会被长官问“你这旗能不能给我?”
要问士兵一般都会把日之丸旗放哪里?他们都会把它收进钢盔里。为了防止磕痛脑袋,头盔内侧会贴上块布,旗子就被塞进这里面。
旗子本身不重,而且是布做成的,可以叠成很小块,不会碍事儿。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放进头盔里,最大的理由大概就是士兵把日之丸当成护身符的心理吧。
所以我就经常会被战友说:“斋藤,你这护身符不错嘛。”
这里就有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多亏了这个不错的护身符的关系。
有次我们中队按部队的命令开进到距离河南村50公里的山区腹地途中。
本次行动目的是通过四个中队协力将八路军力量排挤出去,但追击神出鬼没(原文如此——译)的敌人是在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我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正走在一条山路上。队伍前面靠近山梁的地方“轰”一声好像地雷爆炸一样,同时前面敌人机关枪就一齐打响了。
攻击来得非常突然,但我们已经习惯了,立刻用轻机枪反击。
日军的轻机枪重量约10公斤比较轻,便于手持;却有个缺点:很快就会出故障。所以士兵们也把这十一年式轻机枪(即“歪把子”机枪——译)笑称为“单发式轻机枪”。在这场战斗里的表现却是连一发都没打出来。
而且一共三把机枪里两把都是这副模样,我就慌了。而同时携带的重机枪却相反,故障虽少,可弹药却不多了,所以就放在一边看情况再说。我们正要趁修理轻机枪的功夫,先把重机枪架起来做好射击准备的时候,突然“哒哒哒……”“咻——”从后面飞来了子弹。
“不会是夹击吧?”
我脸色变得很难看。
轻机枪故障,重机枪弹药又少,再加上前后夹击,这下可完蛋了。
“第一小队攻击后面的敌人”
日军原本最擅长夹击敌人,但也不会愿意反过来被敌人夹击。随着天色渐渐泛白,可以模模糊糊看到后面士兵的身影,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八路而更像日军。
“有可能是自己人打起来了。有谁带了日之丸旗?赶快撑起来!”
虽然对方还是有子弹打过来,小队长却这样喊道。
我马上脱下钢盔取出日之丸,用步枪撑起来后大幅度挥了几下。这时天也亮了,对面可能看到日之丸旗,总算停止了射击。
过了一会儿,对面也举起了日之丸。随着天色变亮,大家都看清对方是日军后,总算松了口气。
“喂,斋藤,你的旗子中弹了。”
旁边一等兵K看了看我步枪上的日之丸后喊道。
果然如此,眼睛还挺尖的。在电影明星签名的最后一个字那里有个弹孔。
这子弹也不知道是友军打来的还是前面八路军打过来的。我当时站在山腰上挥的旗,无论敌方还是我方都有可能打中它。
但我却觉得不管那边打过来的,总之这是在战场上发生的事儿,所以就想留个纪念。
天亮后不就,敌人也撤了。那两把出问题的轻机枪也总算修好。等到把重机枪放到马上的时候,之前把我们错当八路攻击的中队长也跑了过来。
摆乌龙的原因果然是对方指挥官指挥不当。那个中队长对我们中队长道了歉,幸好双方都没有死伤就没向总部报告,两方也都当作没发生。
“把我们当成八路了?”
“要是那个单发轻机枪能打响的话,也就不会被当成八路了。”
战斗结束,归队途中,士兵们发着牢骚。
我平安回到河南村后,得知自己又被调回原来的警备队。
士兵无论去哪里,随身都不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行李,所以比较容易行动。在我寥寥无几的个人物品里,就包括那面中弹的日之丸旗。如果以后还能活着回去的话,我就打算那它当纪念品带回去。
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当口,上次和我一起行动的一等兵K过来了。
他还得留在河南村里。
“斋藤,我其实是那个女演员的大粉丝。哪怕为她去死我都心甘情愿。可像我这种乡下出身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的签名。”
被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想:“既然他这么喜欢,干脆就给他吧。”,但最终还是觉得不舍得。
之后,和一等兵K话别,我就回到原来所属的警备队去了。
警备队为了慰劳我们这次长时间辛苦战斗,就开了个小宴会。期间自然而然就提起我那幅日之丸旗来。大家都说要把这面光荣的旗子的故事要我说给那两位女演员听。
我本来想把这旗子带上宴会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儿现在无论是从钢盔里,还是从其他杂物里到处都找不到它了。
我才离开河南村两天,为什么会没了呢?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从钢盔里飞到哪里去了?小队长知道这事儿后很恼火,居然说:
“去报告中队长,让他搜查所有人的东西!”
我就对他说“这和武器、重要文件毕竟不同,而且说不定会在哪儿就自己冒出来了。”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其实,私下里我还是觉得这个比武器、重要文件还要重要……
日之丸旗消失后,又过了段时间,我听到消息说一等兵K在一次进攻中战死。
我听了以后就想“坏了”,然后感到后悔。
河南村和我告别时他这么想要那面日之丸旗,结果我还是没给,现在还不是弄没了。要是当初给他就好了,说不定能保他一命。
真是悔不当初。至少能把那旗烧给他送他上路也好啊。直到现在那面日之丸的下落依然不明,最终也没能回到我手上。
19、相差一寸的得失
昭和16年(1941年)11月末,我迎来了在前线的第一个冬天。
从总部发来一条命令:“命你中队立即调拨一个重机枪分队到涿(zhuo——译)县总部”。由于我也是重机枪中队的,所以就被选上了。
一般情况下,出动前都会将本次行动的大概和方向等情况向士兵说明;但这次行动却是个秘密中的秘密,对士兵什么解释都没有。将重机枪放上马背,正要从警备队出发时,接到队部的指示:
“斋藤不用去了。”
我就突然从队伍中落了下来。
具体理由是:后来又收到总部的特别命令,要求重机枪人员尽可能挑个子高于五尺六寸(约170公分以上);所以就把我和个子更大些的一等兵M替换了。
那时,我身高五尺五寸(大约167公分——译),差了这么一寸把我任务免除了。
没想到只因为身高就不用参战,实际上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连到哪里去都不知道,这样的战斗实在是不愿意去。
送走重机枪分队之后,总部又来命令了,这次要求中队到山里去打仗。
虽然刚入冬,但太行山的风已经能让人冻得发麻。渡过拒马河(位于北京房山区——译),又翻了几座山头,中队终于能在一个高地休息下来。
“日本对美国开战啦!”(1941年12月7日——译)
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从无线电班传来。那天是在12月8日接近中午的时候。
“居然和美国……”
我们士兵没想到日美关系居然会恶化到战争的程度,所以都以为是误报。可接着发来的无线电情报说进攻珍珠湾的部队战果甚大,这下和英美开战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这时,队长开始说话:
“前天中队里派出的重机枪分队,实际上就是为了进攻北京美国兵营去的。”
出发时不给任何说明,要挑高个子的士兵,这些和平时战斗不一样的地方现在总算原因大白天下。
“我们可不愿呆在这种山沟里,真想出去好好打上一场。”
“这下搞大了,我们服满兵役后又会被怎么样呢?(担心延长兵役——译)”
士兵们对日美开战的理解也各有不同。
“这次和八路军不同,对手可是老美啊,我们这帮人行不行啊?”
我们开始担心起进攻美军兵营的重机枪分队战友们了。等从山里回来,重机枪分队所有成员都精神百倍地回来了。(美军兵营和大使馆位于东交民巷22号。今东城区东交民巷44号,前门东大街23号——译)
当天晚上就围绕进攻美军兵营展开了热烈议论。根据我听到的,当时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从各部队抽调集中的攻击队伍在12月7日晚集结到北京后,指挥官宣布:
“日本决定于八日凌晨与英美开战。北支部队进攻位于东交民巷的美国大使馆附属兵营,并接收其在华一切权益。”
遵照这个命令,重机枪分队将迫击炮、步兵炮一起在正阳门摆开了个阵地。
“这下形势可就严峻了。”
听到这个命令,明白对手是美国后,士兵们都这么说。可不是嘛。和八路不一样,美国兵特别强,所以日军方面也做好了付出惨重损失的准备。
可是,一旦开战,美军却连一枪都没打,直接举白旗了。
和单调的日军兵营相比完全不同,室内装修豪华,家具、奢侈品一应俱全,简直就和酒店一样,以至于让我们怀疑这还是不是军营。
物资也很丰富,日本军队里看不到的巧克力、糖果、咖啡、威士忌都被士兵们装进了口袋;连相机、手表这种贵重物品也被胡乱争抢,由此可以看出日军的素质如何。
不管怎么说,对美军兵营的攻击非但一个人都没损失,而且还缴获或者说掠夺了不少战利品带了回来。那个和我身高差了一寸被替换上去的一等兵M也是抢了很多东西兴高采烈的。
“战利品也分点给别人。”
在和一等兵M一起在警备队站岗的时候。
“斋藤,这才是我真正的战利品哟。”
他从钢盔里拿出来的是一张金发美女的裸体照片。借着月光我仔细看了看裸体照,感觉拍得栩栩如生。
“外国女人也会保佑我们吗?”
“只要脱光,就不分日本还是外国的了。”
“就因为和斋藤你差了一寸身高,让我得了这么个好东西。除了当护身符外,也可以做其他用处吧。”
大概军部为了不被敌人看扁,特地尽量挑了高个子士兵派过去;可我们又不是和美国人玩相扑,真是好笑。
这个故事可不是胡扯的,而是真的发生过得事情。
20、部队捕鱼法
坨里警备队驻扎在坨里,此地位于从北京出发沿京汉线向南约30公里的良乡,再沿支线向西约10公里终点就是。
坨里既不是村子也不是镇子,只是个被中国人称为“坨里”的地方。连接良乡和坨里的铁路也不是客运铁路,而是为从坨里运煤炭出去的货运铁路。
坨里本身并不是煤炭产地,但此处再往前的地方开采出的煤炭都会用缆绳拉到这里(门头沟煤矿的运输枢纽,具体参考《日本帝国主义对北京煤炭的掠夺》——译),然后从这里通过铁路运到北京或其他地方(可能是通过天津港出口到日本——译)。
河北平原以坨里为分界线,这之后就是山区。往西便是与百花山、小五台山以及其他高山连在一起的太行山脉,坨里就是这些山的入口。
这些山便是坨里附近流淌着的琉璃河的水源地。沿河上溯20公里驻扎了5处中队下属的警备队,坨里警备队就是其中的一处。
当时,部队司令部在北京,总部则在涿县,所以如果要往两边跑的话,坨里也算是个必经之地。
因此凡是要进出山区的士兵就会在这里住宿,中队从总部领取的军需品也会在这里设仓库保管起来。这坨里与其说是个警备队,还不如说是中队的兵站基地更好。
就在这里有一支由中士率领的小分队(约10人)组成的小警备队。那时候本地治安还算不错,所以这点儿兵力就足够了。
虽说名义上最高领导是中士,但实际上却是中队里资格最老的上等兵Y(长着浓密的大胡子,也叫他胡子上等兵。)充当队长的角色。
这个上等兵自中日事变(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译)就一直在军队里,比中士、中队长资格都要老,当时还获得了“勋八等章”(银质勋八等白色桐叶章,日军最低一级的勋章。——译)。就因为这个,中队长以下所有人都得对他高看一眼,而且“勋八上等兵”本身也很有特点。
“玩的时候就该好好玩,死的时候反正你也跑不掉,所以活着就不要闷闷不乐的。”
这就是勋八的座右铭。所以这里除了早晚点名,其他地方都没有军队的样子。早上吃完饭,保养清洗武器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在其他警备队里无论是站岗还是勤务,都会利用空隙时间要求不断操练刺杀技术;但在坨里根本看不到。哪怕士兵白天睡上一整天,或者和人打桥牌都不会有人多说一句。
哪怕因为人少不能像旁边的警备队一样操练,但这种根本美一点军队样子的地方还真是少见。那时经常有人说“去了坨里以后人都胖了。”,的确就是这样。在我们中队里士兵都认为这里就是天堂。
不过部队的人事可不会把好兵给送到这种地方去。那里都是像我这种放羊的士兵。
既没有人站岗,也没有看门的,哪怕是中国人也能随意进出非常自由。敌人只要派上五六个便衣攻过来,这支警备队就会被灭掉。可我却从来没听说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出警备队大门稍微再往前一点的地方就是琉璃河。这河水质洁净游鱼颇多,勋八上等兵就把他最擅长的“部队捕鱼法”教了给我。
所谓部队捕鱼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很简单。
就是把手榴弹、炸药往鱼多的深水里丢而已。手榴弹、炸药在水里“轰隆”一炸,就会有二三十公分大类似桃花鱼的鱼肚皮朝上飘起来。
这是因为被爆炸冲击波震到,暂时晕了过去;如果不趁机快点抓的话,它们就会醒过来跑掉。
士兵们只穿着一条兜裆布,在河里扑腾的样子就跟小孩玩水一样。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功夫里鱼就把桶都给装满了。
“训练结束,收队。”
把抓鱼说成训练,可真能糊弄。
这捕鱼方法虽说有些粗暴,但能捕到鱼这一点是肯定的。之后我们又担心起手榴弹的数量对不拢该怎么办?
“就说八路打过来,所以都丢出去了就行”
就这样,我们把以训练为名抓的整整一大桶鱼,当成晚上的下酒菜。
警备队里白酒、啤酒一直都多得很,虽然还没达到让人放开喝的程度,但也不会一下子就见底。喝醉以后,勋八又说要去夜间巡逻就跑出去了,实际上就是跑到女人(妓女)家去了。
外出的时候士兵也不带上武器,基本都只有刺刀随身。把自己置身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下,居然到现在还没出过事,真是不可思议。大概勋八说得对——如果要杀你,无论是派人站岗,还是干脆睡大觉,最终都还是会被干掉。
多亏有了这么个勋八,我才能在这漫长而又痛苦的军旅生涯里还能留有一小段值得回忆的东西。不仅仅我一个人,当时坨里所有的人大概都会这样想。
21、良师益友
在坨里警备队有个中国苦力,他这个人非常特别而且挺有趣的。
一般无论那个警备队都会有一两名中国苦力,让他们去做饭或者打杂。但坨里的这位却不知什时候起被队里人称做“你桑”。
你桑在警备队的工作就是做饭,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很受队员的欢迎。他年近40,个子高高的,而且长得也挺帅气,再加上日语说得也好,所以被警备队颇为看重。
那么,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苦力的呢?首先这要从他为何在日军里干活开始。
你桑这么跟我说。
中日事变(1937年7月7日)刚爆发的时候,在这附近日军和中央军之间展开了激战。
你桑被当成苦力征调进日军,在坨里西面高地的战斗中中弹负伤,被日军士兵视作战友一路背到后方。看到自己被当成亲人一般照顾起来,自此就改变了想法,觉得日军也是挺可靠的;慢慢地他就自愿在日军中劳动了。
你桑经常说:“我当了六年的志愿兵。”,我们听了就大笑起来,也挺佩服他。
事变发生在昭和12年(1937年),我到坨里是在17年(1942年),正好差了6年,如果当兵的话自然就是6年兵了。
事变当时的士兵现在已经一个都不在了,你桑他就把队长、士兵离开时送他的纪念品,比如金属烟盒、钢笔、手表都给珍藏了起来。
此外,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最擅长唱当时的流行歌曲“満州娘(满洲姑娘)”,士兵们喝酒的时候就会让他唱给他们听。
总之,他和一般苦力对日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在离开坨里回到山里原来警备队的那天,特地和他聊了下。
你桑对我这么说:
“中国有句话叫良师益友,以前日本军队里有很多这样的良师益友。不过现在的日军里已经找不到了。事变当时的日本军队军纪严良,也有同情心;哪怕对一个受伤的苦力,士兵也会来背着救他。另外,在战斗当中也不会在村子里干坏事儿。可是,现在的日军又变成什么样了呢?把受伤的苦力丢到一边,抢劫别人家的财产,还把村子都给放火烧了。军纪混乱,素质低落,这也是国家现状的写照。我最近也打算不干了,我对你说的这些希望别介意。”
昭和17年(1942年)在日军的兵力还占有优势,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心里也有些恼火;不过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只要在日本军队里呆上5年,自然会很清楚日军的情况。他那副冷静的眼光真是他可怕了。
确实在事变初期(1937年7月7日),日军无论兵器还是军装都用的是新品,而且军纪也很严,而且绝不向村民动手,所以日军也可能会被中国人认为是王师。现在比起来,日军已经沦落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了。
之后,经历了部队整编,调动等等,你桑的情况已经无法获知;但和他告别时听到这番“良师益友”一样的话语,却总也无法忘记。
22、九块墓碑
昭和16年秋,我第一次被分配到前线,地点是位于河北省房山县南窖的警备队。
这是个距北京西南方向直线距离有一百公里的一个山中村落,再往前就没有日军阵地了,也就是说这里是部队的最前线。
村子地处三面环山的盆地,警备队就驻扎在村里最靠北面的山脚下。警备队所在的建筑是一个四面被土墙环绕,中间有好几间房舍,为中国特有的布局,相当宽敞。
每间房子都被分作不同小队的兵营用,此外还有队长室、无线电室、警卫室、伙房、卫生室等。在北面和中央各有一个碉堡,其中储存了足够打上一年的弹药。
这里的兵力为由一个少尉和40名下属组成的小队;装备重机枪一挺,迫击炮两门。另在北面的山上设有个分哨所,没过一昼夜换一次班,共计有一个小队在那里负责警戒。
当我被派到这个警备队的时候,最震惊的是在院子最靠北边并排树立了九块全新的墓碑。
这是在去年秋天,即昭和15年(1940年)秋,八路军发动百团大战,对这警备队发起总攻期间的牺牲者。
所谓百团大战是指针对华北日军守卫的阵地、铁路及其他设施,八路军投入一百个团(一个团(约1000多人,但实际变化很大——译)相当于日军一个联队(约3870人——译))的兵力在各条战线上发起总攻击。
当时南窖警备队处于什么一个状况呢?我问过生还下来的老兵后,总结如下:
首先,发动总攻前,原本警备队定期放出的秘密侦查人员一个都没回来;而且警备队驻扎的村子通向前方的村子的道路都被八路军封锁起来。
这是因为敌人不想被日军知道自己在准备发动总攻。
还有之后才了解到的情况:敌人是在与我们隔着一座山的旁边一个村子里准备的绳梯和担架。
对此警备队虽然也觉得异常,但却没想到会受到八路大军如人潮般的攻击。
在这些偷偷做着准备的一百个团里,就有约三千兵力向我们这只有一个小队守卫的不起眼的警备队发起了雪崩般的攻势。
当时敌我兵力对比为100比1,可就算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日军也没有任何犹豫就投入战斗。敌人从四面涌过来试图利用绳梯冲进警备队院内;而日军则在迫击炮的支援下,从屋顶上扔手榴弹、切断绳梯几乎是以白刃战的方式展开残酷的战斗。
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队长T中尉沉着冷静的表现,也是这支警备队在如此激烈的进攻中也没崩溃的重要原因。
但是,敌人军队是在太多。他们用最擅长的人海战术同时往土墙上设置好几副绳梯,逐渐向院内渗透过来。
无论我们把他们打倒多少次,敌人都会勇敢地拿着绳梯跨过战友的尸体向着警备队的方向伴随冲锋号向前突进。这些人的脸,每个一都是那么年轻,简直和少年人一样。
“八路根本不值一提。”之前把八路军看扁的日军恐怕谁都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一支勇敢的军队。
“万事休矣”,这样下去大概我们都会被消灭,在此之前为了不把重机枪这只小老虎交给敌人,我们打算挖个坑把它藏起来,于是就在炮楼里开始挖洞。
另一方面在北边山上的分哨所战况又如何呢?其实那边也是以分哨所所长为首,带着全体阵亡的信念决一死战。
炮楼周围围了两道铁丝网,本不应该那么容易就攻进来。可土八路却拿了块板子(估计是门板——译)直接盖在铁丝网上,就这样和山下的攻击警备队一样和着冲锋号往炮楼里冲锋。
分哨所的日军也是一边从射击孔里向外射击,一边对八路军那种怎么打都毫不退缩的的战斗意志深感震惊。
有些八路军士兵过于接近炮楼射击孔,以至于直接用手抓住步枪想要把它拉出去,而里面的日军也在拼命往回扯。
在平时这个炮楼中积存下的弹药储备,就砸这场激战中消耗殆尽,于是向山下警备队要求补给。不过,背着弹药的士兵还没到炮楼,半路上就给干掉了好几个。
最后,炮楼里连饮用水都用过光了。可不知为啥这里居然还有几瓶日本酒,于是就边喝酒边战斗。一边喝着酒,一边和敌人打仗,这种事情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在村子入口处的河滩广场上发现敌人好像在排队领饭的样子,似乎要一鼓作气把山上的炮楼给攻下来,还听到类似队长在指挥战斗的声音。
可恐怕就意味着敌人正式进攻的前兆吧。
“这里是南窖警备队,我方被敌人大部队包围攻击。十万火急请救支援。”
部队总部收到这份紧急电报,立刻组织了援军向南窖村进发。可是敌人已经事先预测到这个可能,在黑龙关附近的谷地伏击了沿琉璃河增援过来的5台卡车车队,并予以全部消灭。
卡车车队通过唯一的峡谷通道时,敌人占据山上最有利的地点进行伏击,被伏击的一方完全无招架之力。
这种拼死疯狂的战斗持续了三个白天三个黑夜,最后还是靠了飞机的援助才总算把敌人击退。
当在互相射击的枪声间隙中听到东方天空传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时,“啊——得救了”,全体人员止不住泪流满面。
“好样的,你守住了分哨所。”,分哨所所长因此就活着得到了枚金鵄勋章(是战前的日本对大日本帝国陆军、海军的军人、军属所授与的唯一的勋章。昭和15年最后因为战争激烈中止授与生还者制度,变成只授与取得战功的阵亡者。——译),那时候可是个了不得的荣誉。
以上就是从当时老兵们嘴里听到的“百团大战”的大致情形,又因为是幸存者所述,故而多少可能会有些夸张。
这之后我听说八路军也对当时警备队的奋战非常赞赏——打仗就学“南窖警备队”。南窖警备队居然被参战双方都当作战例了。
不过,虽然这场战斗成了范例,但战斗结束都快一年后,北山分哨所周围绽放的野菊花丛下依然留有无数八路军士兵的遗骨。
23、“好人不当兵”
在这支我呆了一年多的警备队所在山区里,有个少见的大村子。这个村再过去就没日军阵地,位于最前线上。
这个村子入口处有座庙,这里驻扎有一支数百人的保安队以便协助日军。
所谓保安队是指当时汪精卫政府、及其他在华北与日军合作的政府(伪华北临时政府。1940年3月30日,南京汪伪政权成立时,华北临时政府改称“华北政务委员会”,下属各部改称总署,原各部负责人改称督办。——译)所组织的武装。战斗力不值一提。
昭和19年到20年(1944~1945年——译),由于日军兵力不足,便将警备任务交给保安队,结果他们有一大半人要么倒戈,要么逃跑。
由于他们是中国人,如果让他们是来协助日军的话,就等于要把其他中国人当成了敌人对待;这自然使他们没什么战斗意愿。
但从中共军队角度来看,保安队就是和日军穿一条裤子,是“日军的走狗”,出卖国家的“叛军”,所以把保安队称作“伪军”。
这支保安队的前身并非正规军,而是土匪集团。他们被我们中队追击,走投无路而投降,之后就归顺日军了。
在中国,很早以前各个地方就有大大小小的军阀压榨普通民众。不仅军阀头子作威作福,手下的兵也不是省油的灯
中国人被军阀害惨了,所以就有士兵等于坏蛋的印象。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好人不当兵”的俗语,说的就是这个。
于是,这支保安队的刘队长向警备队长提出要按日本军队的方式来训练,希望能从日军部队里借调两三名人手的请求。
警备队无法从已经捉襟见肘的人手中为此再抽调三名士兵。正好这时,保安队附近有个分哨所,就让站岗的人轮换着到保安队去,从一二一开始教他们日式队列走法。
一开始大概他们还觉得挺新鲜,还能跟得上训练;但后来一严格起来,他们就开始发牢骚:“米西少少滴。”
他们的饮食确实够呛。小米粥做得像水一样稀,每顿就那么一碗而已。
他们本来就是杂牌军,无论怎么训练都没用。
此外,哨兵还要分出自己休息时间去教他们,每天都很累,到最后也是满腹牢骚。
就这样,训练坚持了十天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在这十天时间里我却是从刘队长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一边喝着白酒一边讨论中国和日本的未来。“日中不战”——中国和日本同文同种,相互之间不该打仗,这是他的论点。
蒋介石总统的部队也都是些“好人不当兵”的部队,所以会失去国民的支持,无法长久。
于是我问:“那么谁可以治理这样一个中国呢?”
“只有八路军,毛泽东。”
他立即回答。当时,日军势力正盛,八路军和日军打仗多数会是逃跑,所以听到这个我很惊讶。
再继续问他理由,他说:“因为八路军是‘好人当兵’。”
和目前其他中国军队完全不同,八路军纪律非常严明,哪怕拿村民一针一线都当成重罪,而且士兵和军官没有差别,给养都是一样的。
因此敌区的人们都欢迎八路军,信赖并协助他们。虽然现在实力还很弱,但终究会夺取政权。他平静地说出这么一番让日军感到刺耳的话来。
一开始,我不断反驳他;后来把战斗及其他情况综合下来考虑后发现,他对八路军的想法是正确的。
保安队的训练停止后,我和其他几个人又找刘队长谈了话。
没有翻译在,自然就用生疏的中国话和笔谈来交流。这点真是多亏了同文同种啊。
——以后我被调到司令部从事情报工作,在这段时间里了解到的关于八路的信息起了很多作用,给我帮助很大。
不久,部队被重新编成,这里就被后继部队接替,我们也就离开了这个村子。
离开村子那天,保安队在河滩上列队,来向我们三十多个人送别。
刘队长骑着白马,并列和日军队伍走在一起,最后还是到了分手的时候。
“日本朋友天见(貌似天津方言,意思是再见——译)”
说着紧紧我了我的手。
以后我就再也没回到这块土地上,刘队长的保安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所有的保安队在日本战败的时候都该会反水、逃亡、解体了吧。他们的命运估计也是这样。
不论刘队长的保安队后果如何,但他去当个土匪杂牌军的长官也太屈才了;这个刘队长一定会被八路军带走,说不定还会成为八路的军官呢。
又可能刘队长本来就是八路,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他特地隐瞒身份混进保安队,是来套取日军情报的。
不管怎样,中国人和日军比起来,政治上的认识的确领先许多。
24、蝎子
“有蝎子,大家多注意!”
刚到战场的时候,我们被赶去修补山顶炮楼。当着我们十名新兵的面,指挥修补的班长对我们这么说道。
我以为蝎子都生活在非洲沙漠里,听到这话,很意外。
同时,一听到“有蝎子”,也产生了一种:中国地方这么大,自己像在边疆地区一样的感觉。
接下来工作正式开始。为了收集石块并堆在炮楼附近备用,我正打算用双手搬起一块30公分的石头;突然右手中指上传来一股刺痛。手一松放下石头后,把它翻过来一看,石头背面居然有一只长约3公分左右的蝎子。
我慌了神,一溜烟跑下山马上去治疗。卫生兵却说:
“这附近的蝎子没什么毒,没事儿,别担心。”
实际上也确实没啥出事儿马上就好了。
但身边老有蝎子出没这点总让人心惊肉跳的。光瞅蝎子长得那副模样也怪不舒服的。
山里的警备队和阵地上没有通电,所以晚上都用煤油灯、蜡烛来照明。
这附近的房子也都是土屋,窗户、隔窗都用纸糊住。墙和窗框之间的缝隙为了防止黄土灌入,也用纸来糊缝。一到晚上这种窗户、隔窗上就会传来蝎子爬过时的唦唦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睡也睡不着。
灯光还会把蝎子的影子放大后投射到窗户或墙上,那个样子看着就不舒服。
有个词叫“蛇蝎”,这完全就是古人真实的反映。
我在中国期间,前后只被蝎子蜇到过这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