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不论长短，都可以写得精彩。聂鑫森先生的小说《鸽友》（载《文艺报》）三千余字，读起来脍炙人口，读完如登精神圣殿，让人猛长精神。

《鸽友》的故事很简单：两位鸽友——仰云天和房林暗中较劲，看谁“善养鸽，会玩鸽”？其实呢，是比试人的志节，看谁的灵魂能自由翱翔，精神能“飞翔蓝天”！

退休的伤科大夫仰云天，是鸽友协会会长，“70岁了，发尚青，背未弯，眼不花，走起路来铿锵有声”，他“在雨湖边溜腿，在家中的庭院散步”，是个很有精神气度的人。仰云天打一声“呵嗬”，他的群鸽在院中起飞，直入云天盘旋，可以三起三落，是飞“活盘子”，一会儿左旋，一会儿右旋，圆转自如。他家祖传的“鸽哨”玩意儿上百个，系在鸽子尾翎上，在鸽翅的扇动中如一部动听的音乐。

房林是位房地产富商，“有钱，腰板硬，颈根硬”，不肯向旁人屈尊。房林养的鸽子很贵气，属于名鸽，有精致的鸽舍，肯花大价钱购买和展示，雇有专人喂鸽、驯鸽。因为他“名鸽多，谁也不敢小视他”。只不过他家的鸽子只能飞“死盘子”，朝一个方向旋，更何况没有精美的鸽哨——仰云天家收藏的鸽哨，“因年代久远，与工艺品或文物无异，珍贵极了”。

房林想买下仰云天的全部鸽哨：“价钱无论多少，照付不误！”

仰云天大笑：“这都是老辈子留下的东西。我不等钱用，鸽哨一个也不能出让，对不起！”

于是，房林挑战仰云天，比赛飞鸽：“飞盘子”和“撞盘子”，谁的鸽子飞得高，旋得巧，能把对方的鸽阵撞乱，还把其中鸽子裹挟回家的，属于胜者。结果，自然是房林输阵，败得惨，有5只鸽子被裹挟。仰云天把裹挟的鸽子退回房林，房林却说鸽子都回了家，“这些鸽子，可能是野鸽！”房林死要面子不认输，自以为财大气粗，却输不起。

聂鑫森的小说富有生活气息，写得自然，如生活一般自然。然而，聂鑫森是一位诗人，他的小说是“诗性小说”，不止于描绘生活，而是给生活“造象”，造出生活的艺术象现。《鸽友》造出“仰云天”的精神象现。“仰云天”不啻一个名字，“云天”泛指宇宙，仰望宇宙精神——那是一种自由精神！当然，“房林”也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房产如林”，代表财富。这就有了生活中“较劲”的意义了。

当今社会，或许有种种财富“较劲”的意味，多数富者都以财富为荣。仰云天这个人，却以品德清高为冠冕，步入精神的殿堂。房林想压倒他，不计价钱收购他的全部鸽哨，以显示财富的威力。仰云天以“我不等钱用”而拒斥，话的意思没把财富放在眼里。对于个人来说，财富只不过一串数字，财富越多数字越长罢了，“吃多了败胃，穿阔了累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房林在仰云天面前显得可怜：财富没能压倒一切，也不可能压倒一切。

财富并不能给人以自由，最大的自由是精神自由，是灵魂的自由翱翔！

聂鑫森的小说创作，以幽默品格见长。《鸽友》这篇小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幽默感。不言而喻，一个高雅的民族，绝不是一个只会发财的民族。谁想以财富论英雄，在中国有一定的难度。做人心地宽宏，精神超脱，做事才有格调。要由风雅之道入门，少走功利之路。有钱不一定有文化，有品德才是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