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草
(2025-12-16 17: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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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思则明 |
分类: 散文选 |
我的左手上有十一处伤痕,没有一处不是割草弄的。
在那些年月,牛是农民的宝贝。每个生产队都至少有一个饲养室,养着少则十几头、多则二三十头牛。牛的多少是一个生产队家业大小的标志。把牛养好也算是生产队的大事情。
从初春到深秋,牛的唯一饲料是青草。
割草挣工分最公平,因为是按斤两算的,一般是旺季八十斤计十分工,淡季六十斤计十分工。大人们能有割草的活路,就是挣大工分的绝好机会。一般的大人们只要有草割,一晌(农村把一天分上、中、下三晌)挣一天的工分没问题。但生产队有统一的安排,不是谁想挣大工分就能挣的,要指望队长轮派。
而刚刚能拿起镰刀的小人们,能挣来工分的唯一活计也是割草。
我差不多10岁的时候,就开始靠割草挣工分了。从提小笼到背大笼,再到担架子(运用杠杆原理制作的以肩膀为支点,两头承重的农具),从十几斤、二十几斤到七八十斤,从小学到初中的那些年月,凡是星期天、忙假、暑假,只要天不下雨,我的主业就是一天两头割草挣工分。
割草用的是镰床子,上边安的是刃片刀子。每每割草都要磨刀,刀磨得快,割草省力省时,磨不到位或不合适,费时费力。
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会理解磨刀不误割草工的道理。割草一般都是右手拿镰床子,左手捉草,刃片刀子与地面保持最佳角度。把握不好就会跑偏,一跑偏就容易把手割了。尤其碰到石头或硬一点的东西时,更容易把手割烂。刃片刀子这家伙,到草上不一定那么锋利,但到人手上锋利得很。只要挨到手上,肯定流血。
割草一般是成群结队搭帮结伙的。如果谁不小心把手割烂了,大家都会自觉寻刺蓟和黄蒿,揉碎挤汁敷在伤口处,一来止血、二来消毒,从衣服上撕片布包裹一下。然后大伙帮着受伤的人,把草割够凯旋回家。凭着创伤足足有几天可以游手好闲,逍遥自在,还能感受到大人们的疼爱,也算是苦中有乐。
有个伙伴还真稀奇,一次割草把手没伤着,却把屁股给伤了,成了我们割草史上的绝唱。他割了一大堆草,把镰床子插在脊背后的裤带上,双手抱着草往架子担跟前走,脚下一滑,啪一下摔倒,刃片刀子的尖尖端端就扎到屁股上了,我们把他抬到地平处,裤子和血都粘到一块儿了。整整一个暑假,他啥都没做,在家养着,偶尔还有鸡蛋挂面犒劳,羡慕得我们涎水都流到下巴了。
为了有这样的待遇,但又不愿身负重伤,我也曾装肚子疼,猫腰呻吟跑回家,不仅没有得到好吃好喝的伺候,还让老妈生了一肚子的气,现在想起来,一是天真好笑,二是后悔不该。
关于割草,天真好笑的事情还有许多。有时草割得少了,生怕大人不高兴,就用柴棍棍撑着,看上去满满的,其实里边空空的。但常常是瞒过了家人却瞒不过称重的饲养员,不小心就露馅了。有时为了确保斤两,有意给草里边带些土或塞半块砖头,一般的都能蒙混过去,也有被饲养员发现的时候。一旦发现要么扣斤两,要么扣工分,弄得你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要看饲养员的冷眼冷脸。
逼急的时候也给饲养员些颜色看看——整笼整担的虎刺草割回来了,美其名曰:人吃辣子图辣呢,牛吃刺图扎呢!饲养员不得不收,但把虎刺草放到牛槽这个过程需饲养员动手,扎手的过程得受着。偶尔还给草里夹些叫“肿娃拔拔”的毒草,手一触摸就使人浮肿或发痒,但不伤人,过几天就万事大吉了。看见饲养员手肿脸胀,那幸灾乐祸的成就感就油然而生了……
现在只要看到左手的伤痕,就会想起割草的那些事情,想起那些曾经的天真、曾经的无知……(文:南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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