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母亲的嫁妆

小时候过年，晚上睡觉能盖上母亲陪嫁的那床被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母亲喜欢那床被子，她一直把它锁在箱子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盖，盖个一两天，就又收起来，压箱底了。

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中等个子，圆圆的脸，皮肤白皙，一双小脚是典型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慢腾腾的。姥姥只生了她一个孩子，从小就宠着、惯着，稍重点的体力活都不让她干。母亲虽说不识字，但智商很高，能讲故事，会刺绣，还会剪纸。

母亲出嫁时，嫁妆是王家大院里的媳妇中陪嫁最多的，一对大红牛皮箱子，醒目大气，牛皮非常结实。箱子上的铜鼻子有棱有角，上面雕刻着狮子头，图案精美。而那两把大铜锁明亮光洁，发着金光，忠实地守着母亲的秘密。两个箱子放在一进门对面的长条炕桌上，亲朋好友到家来，都说母亲的红牛皮箱子最美，大箱子里还套着两只小红箱，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除了被子，还有刺绣、枕套、锦绣棉衣、花瓶。母亲最爱她的嫁妆，每天晚上我和哥哥姐姐们睡着了，她就会把箱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东西，在煤油灯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然后再放回去锁上箱子。

每年过年来亲戚了，母亲才从箱子里抱出那床绣花被子来盖，紫色的缎子被面，光滑发亮，那鲜艳的荷花，碧绿的荷叶，令人仿佛置身在荷塘边。

母亲的嫁妆中，还有一件全棉的红色旗袍，我穿在身上，照鏡子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镜子里的我，太美了，姐姐说我就是母亲年轻时的影子，真的吗？我捋顺衣服上的褶子，又看了看箱子里的绣花鞋、梳妆镜、肚兜儿，还有铜梳子，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珍惜她的嫁妆，那里面，藏着她对美的期盼和向往。那时生活困难，这些嫁妆就是母亲最珍贵的财富。

母亲有满肚子的故事，从年三十晚守岁起，讲到大年初三也讲不完，我老是想，她哪来这么多故事，哪来那么多的讲不完的话？

一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已三十多年了，真想再看一眼母亲的大红牛皮箱，还有那些刺绣。（文：王芬霞xawb20180117）